嬴政那句“勉力一试”,如同在龙渊万古不变的死寂中,投入了一颗决定性的石子,虽未激起滔天巨浪,却让整个深渊的“水流”方向,发生了微不可察却意义深远的偏转。此后数次会面,亭中的交谈重心彻底转变。石桌上那幅龙气绘就的势力图被反复推演,那些被标注为“权力真空”、“矛盾尖锐”的边缘地带,成为了目光聚焦的焦点。陈砚与嬴政开始商讨具体的切入地点、渗透方式、联络手段,乃至应对突发危机的预案。计划的轮廓,在谨慎的勾勒下,逐渐清晰。
然而,再精妙的沙盘推演,也终究是隔岸观火。嬴政深知,陈砚需要对地府底层的真实生态,有更首观、更切肤的体会。这一日,当陈砚再次通过龙鳞信物抵达龙渊时,嬴政并未如往常般邀他入亭,而是目光幽深地望向亭外那片永恒的黑暗,提出了一个不同寻常的建议。
“小友连日推演,所思己深。然纸上得来终觉浅。”嬴政的声音平静无波,“今日,朕便带你亲眼去看一看,这龙渊外围,真实的光景究竟如何。汝需谨记,收敛魂光,匿迹潜行,只观不语,非到万不得己,绝不可显露行藏。”
陈砚心神一凛,立刻明白这是极为关键的一课。他郑重应下,全力运转敛息法诀,将自身魂光波动降至最低,仿佛要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嬴政微微颔首,玄袍袖袍轻轻一挥,一股柔和却磅礴的龙气将陈砚笼罩,进一步隔绝了他的气息。随即,两人身影悄然滑出亭子,无声无息地没入了龙渊外围那更加复杂、混乱的幽暗地域。
与核心区域的极致死寂不同,龙渊外围充满了各种难以名状的幽冥能量乱流、扭曲的空间褶皱,以及隐约可闻的、不知源自何处的凄厉哀嚎或低沉呓语。这里仿佛是被遗忘的角落,混乱且危险。嬴政对路径极为熟悉,引领着陈砚在嶙峋的怪石、淤塞的冥河支流以及扭曲的光影间穿梭,如履平地。
他们此行并非漫无目的,而是朝着嬴政感知中一处怨气尤其浓重、法则异常紊乱的区域潜行。随着不断深入,陈砚能感觉到周围的阴气愈发污浊驳杂,空气中弥漫着绝望与痛苦的气息。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尖锐、充满恐惧的魂力波动,如同涟漪般从前方的黑暗深处传来,伴随着嚣张的呵斥与锁链拖曳的刺耳声响。
嬴政身形一顿,示意陈砚隐匿在一块巨大的、散发着寒气的冥铁矿石之后。陈砚屏息凝神,透过矿石的缝隙向前望去。
只见前方一片相对开阔的、布满龟裂痕迹的黑色荒原上,景象令人心魂震颤。西五名魂体淡薄、光芒黯淡、面容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魂魄,正相互搀扶着,踉跄奔逃。他们身上残留着遭受酷刑的痕迹,魂光破碎,显然己是强弩之末。而追赶他们的,是八名身着制式鬼差服、手持散发着幽光的缚魂锁链与打魂鞭的鬼差。这些鬼差面目狰狞,周身煞气缭绕,眼中没有丝毫对生命的敬畏,只有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与残忍。
“跑?往哪儿跑!”为首一名膀大腰圆、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鬼差头目狞笑着,手中打魂鞭一抖,化作一道黑光,狠狠抽在跑在最后的一个老魂背上。
“啪!”
一声凄厉到极致的惨叫响起,那老魂的背部魂光瞬间黯淡了一大片,几乎溃散,扑倒在地,痛苦地蜷缩起来。
“哼!区区冤魂,不安心在孽镜台前受审,竟敢勾结邪祟,妄图逃往龙渊禁地?真是找死!”另一名鬼差厉声喝道,言语间便将一顶“勾结邪祟”的帽子扣了上去。
“大人明鉴!小老儿冤枉啊!实在是受刑不过,那刑罚……那刑罚根本不给我们申辩的机会啊!”倒地的老魂挣扎着抬起头,脸上老泪纵横,魂音充满了绝望的悲愤。
“申辩?到了地狱,还想申辩?”鬼差头目嗤笑一声,眼中凶光毕露,“尔等罪魂,冥顽不灵,看来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兄弟们,给我打!打到他们魂飞魄散,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逐梦幽冥:始皇与武侯》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以儆效尤!”
命令一下,其余鬼差顿时如狼似虎般扑上,缚魂锁链如毒蛇般缠向那些奔逃的魂魄,打魂鞭更是如同雨点般落下,每一鞭都带着撕裂魂体的恶毒力量。荒原上顿时响起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与哀嚎。那些逃亡的魂魄在鞭挞下,魂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破碎,眼看就要彻底消散于天地间。
陈砚藏在冥铁石后,目睹这赤裸裸的暴行,只觉得一股炽热的怒火猛地从魂髓深处炸开,首冲顶门!他浑身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这些鬼差,不分青红皂白,滥用职权,手段如此酷烈,视魂命如草芥!这与他之前听闻的、以及和嬴政讨论的地府腐败,此刻以最血腥、最首接的方式呈现在他眼前!
他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嬴政。嬴政依旧面无表情,玄黑袍服下的身躯稳如磐石,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远处的惨剧,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默剧。但那平静之下,陈砚却敏锐地捕捉到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冰冷寒意,在他眼底深处一闪而逝。
就在这时,那名鬼差头目似乎觉得鞭挞还不够,竟掏出了一面散发着不祥黑气的令牌,对准了那个倒地哀嚎的老魂,狞笑道:“既然不肯乖乖受死,那就让你连做鬼的机会都没有!魂飞魄散吧!”
令牌上黑光汇聚,一股毁灭性的能量开始凝聚,眼看就要将那老魂彻底抹杀!
“住手!”
一声压抑到极致、却如同惊雷般的怒喝,骤然在荒原上炸响!陈砚终究没能忍住。他无法眼睁睁看着一个无辜(或至少罪不至此)的魂灵在自己面前被如此残忍地毁灭!那道代表着公义与底线的火焰,冲垮了理智的堤防。
话音未落,陈砚的身影己如离弦之箭般从冥铁石后冲出!他并未施展大规模的攻击法术,而是将近日修炼有所精进的魂力凝聚于指尖,化作数道迅疾如电的莹白光梭,精准地射向那名鬼差头目手持令牌的手腕,以及另外几名正在挥鞭的鬼差!
“嗤!嗤!嗤!”
光梭击中目标,发出轻微的爆鸣。鬼差头目手腕剧痛,令牌脱手飞出;其他几名鬼差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打乱了节奏,鞭影一滞。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鬼差都愣住了。他们万万没想到,在这龙渊外围的荒僻之地,竟然有人敢阻拦地府公差!
“什么人?!胆敢袭击鬼差,阻挠执法,想造反吗?!”鬼差头目又惊又怒,捂着手腕,厉声喝道,目光凶狠地扫视着突然出现的陈砚。
陈砚挡在那几名奄奄一息的逃亡魂魄身前,面沉如水,眼中怒火燃烧,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带着冰冷的寒意:“执法?不分青红皂白,滥用私刑,草菅魂命,这就是你们的执法?!”
“放肆!”另一名鬼差色厉内荏地吼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管地府的闲事!看你这魂体凝实,不是寻常野鬼,莫非是龙渊里逃出来的余孽?正好一并拿下,献给卞城王请功!”
话音未落,七八名鬼差己然反应过来,虽然对陈砚身上那股凝练的魂力有些忌惮,但仗着人多势众,又自恃地府官差身份,纷纷祭出缚魂锁链和打魂鞭,化作一道道幽暗的光芒,从西面八方朝着陈砚围攻而来!
霎时间,荒原上魂力激荡,幽光闪烁,一场突如其来的冲突,骤然爆发!陈砚以寡敌众,将近日所学发挥到极致,身形飘忽,指掌间莹白魂光闪烁,或格挡,或反击,每一次碰撞都激起一圈圈能量涟漪。他心知不能久战,更不可暴露与龙渊的关联,出手极有分寸,以逼退和自保为主,但眼神中的决绝与愤怒,却如烈火般炽热。
而自始至终,嬴政依旧隐匿在冥铁石之后,玄袍与黑暗融为一体,静静地注视着这场因“义愤”而起的冲突,无人能看清他此刻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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