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无公道……”
这五个字,如同五根冰冷的楔子,带着嬴政那沉郁顿挫的叹息,深深钉入了陈砚懵懂而震荡的意识核心。他仰望着那道玄黑龙袍的身影,原本因对方救命而产生的敬畏与感激中,不由自主地混入了一丝同病相怜般的震颤。这位气度如同神祇般的男子,竟也对这地府有着如此深沉的失望与……痛恨?
一个巨大的疑问,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迅速缠绕上陈砚的心头。这样一位存在,为何会出现在这“秽腑魔窟”?为何会出手救下自己这个微不足道的“阳魂”?他又为何会对地府有如此深刻的、仿佛亲身经历般的认知与批判?
强烈的好奇,暂时压过了恐惧与虚弱。陈润了润干涩的(意识层面的)喉咙,鼓起残存的勇气,仰望着那张棱角分明、威严肃穆的脸,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声问道:
“那……那你呢?你……您如此……为何也会在此处?您……经历过什么吗?”
问题问出的瞬间,陈砚就有些后悔了。他感觉到周遭的空气(幽冥之气)仿佛骤然变得更加凝滞、冰冷。那些原本就低垂着头的鬼差们,身躯似乎绷得更紧,连谢必安与范无救那隐藏在高帽阴影下的面部轮廓,都似乎更加僵硬了几分。仿佛他问出了一个极其禁忌、极其不该被触及的话题。
嬴政没有立刻回答。
他负手而立的身姿依旧挺拔如山岳,但陈砚却敏锐地捕捉到,在那玄黑龙袍覆盖下的、宽阔而坚实的肩膀,似乎几不可察地微微绷紧了一瞬。就像一张被拉满的强弓,虽未发射,却己蓄满了力。
随即,嬴政那如同古井深潭般的眼眸,微微低垂,再次落在了陈砚身上。但这一次,那目光不再是之前的审视、淡漠或带着一丝奇异的了然,而是变得极其复杂。
陈砚清晰地看到,在那双掌控过万里江山、俯瞰过亿万生灵的帝王眼眸最深处,有一道极其锐利、如同被淬毒匕首划过的痛苦之色,倏忽间闪过!那痛苦是如此深沉,如此剧烈,仿佛连接着某个永远无法愈合的、腐烂流脓的伤口,仅仅是轻微的触碰,就能引发撕心裂肺的悸动。
紧随痛苦之后的,是一簇压抑的、仿佛能焚尽九幽的愤怒火焰!那火焰在他眼底翻滚、升腾,带着一种毁天灭地的暴戾气息,让周遭的温度都仿佛骤然下降了许多,连那些飘荡的灰色秽气都畏惧般地远离了他周身数尺。陈砚甚至能“听”到一种无声的咆哮,一种龙困浅滩、虎落平阳的滔天恨意,在那看似平静的帝王躯壳下疯狂冲撞!
然而,这极端的情緒,仅仅持续了不到一次呼吸的时间。
嬴政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皱起。那不是一个明显的表情,更像是一种由内而外的、强行压制某种翻涌情绪的生理反应。眉宇间那道深刻的竖纹,仿佛在这一刻承载了千钧重负,变得愈发清晰、冷硬。
所有的痛苦与愤怒,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按回了灵魂的最深处,封印起来。他的眼神迅速恢复了之前的深邃与平静,甚至比之前更加冰冷,更加难以测度。那是一种用绝对意志锻造出的外壳,将所有的软肋与过往,都牢牢封锁在内,不容任何人窥探。
他避开了陈砚那双充满好奇与探究的、尚且稚嫩的眼睛,目光转向一旁那翻滚着墨绿色气泡的腐蚀水潭,仿佛那污浊的潭水,比眼前少年的问题更值得关注。
“些微往事,不提也罢。”
他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那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腔调,但其中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金属般的冷硬与疏离。那是一种明确的拒绝,一道不容逾越的无形界限。短短六个字,却仿佛重若千钧,将他自身与外界,彻底隔离开来。
陈砚张了张嘴,还想再问些什么,但看到嬴政那重新变得如同万年玄冰般的侧脸,感受到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帝王独有的孤高气场所带来的压迫感,他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明白了。
这位始皇帝,这位哪怕身处地府也依旧霸气凛然的千古一帝,其内心深处,埋藏着一片他人无法触碰的禁忌之地。那里或许有着不为人知的悲惨过往,有着足以颠覆常人想象的秘密与屈辱。那痛苦与愤怒是如此真实而剧烈,以至于连他这样的存在,都不愿轻易诉说,甚至不愿去回想。
沉默,再次降临。
但这一次的沉默,与之前被帝王威仪压制的死寂不同,其中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沉重与悲凉。那是属于嬴政一个人的、背负着巨大秘密与伤痛的沉默。
陈砚不再追问。他看着嬴政那凝望着污潭、却仿佛穿透了无尽时空的孤寂背影,心中原本的恐惧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所取代——有同情,有敬畏,也有一种莫名的、仿佛触及了历史尘埃般的恍惚。
嬴政静静地站在那里,玄黑龙袍在幽暗光线下如同凝固的黑暗,只有袍服上那金线绣成的五爪金龙,依旧张牙舞爪,似乎在无声地诉说着主人那不甘沉寂的、骄傲而痛苦的灵魂。他的过往,如同被厚重迷雾笼罩的骊山陵寝,深埋于地,讳莫如深,成为了这地府之中,又一个令人浮想联翩的巨大谜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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