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庄内，腐朽的木料气味混合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在空气中弥漫。陈砚背靠着一具腐朽过半的棺木，急促地喘息着，手中的桃木剑微微颤抖。先前一击虽破除了傀儡对游魂的控制，但更多的游魂正从义庄的阴影角落、破败棺椁中不断渗出，仿佛没有尽头。
它们眼中刚刚褪去的红光再次隐隐闪烁，虽然不再有组织地围攻，但本能对生气的贪婪驱使它们从西面八方缓缓逼近，发出令人牙酸的窸窣声和低语。
“没完没了……”陈砚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左肩传来火辣辣的疼痛，那是刚才被一只速度奇快的游魂利爪擦过留下的伤口，阴寒之气正不断试图侵入经络。
他迅速从符袋中抽出一道驱煞符。此符专克阴煞之气，按理说应对这些低级游魂应有奇效。他凝神静气，口中快速念动咒语：“五星镇彩，光照玄冥。千神万圣，护我真灵！疾！”
驱煞符脱手而出，化作一道清濛濛的光晕，如涟漪般扩散开来。光晕扫过冲在最前的几个游魂，它们的身形果然一阵扭曲波动，发出痛苦的嘶鸣，动作停滞下来。
“有效！”陈砚心中一喜。
然而，这喜悦仅仅持续了一瞬。那些游魂只是在光晕中停滞了不到三次呼吸的时间，周身黑气翻滚，眼中的红光猛地一亮，竟硬生生扛住了驱煞符的净化之力，再次发出更加狂躁的嘶吼，加速扑来！它们仿佛对这类符咒产生了某种抗性，甚至因为符力的刺激而变得更加凶暴。
“怎么可能？！”陈砚瞳孔骤缩，心底涌起一股寒意。这完全违背了《幽冥录》中的记载，也超出了毛小方平日所授的常识。镇邪符效果大打折扣，连专克阴煞的驱煞符也近乎无效？
恐慌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额头上刚刚被灵力蒸干些许的汗水，再次密密麻麻地渗了出来，顺着鬓角滑落。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脚跟却撞到了坚硬的棺木，退路己绝。
游魂们可不会给他思考的时间，趁着陈砚这一瞬的慌乱，攻势更加猛烈。它们不再仅仅依靠利爪，有的张口喷出污秽的黑色气流，腐蚀着空气；有的身形飘忽，留下道道残影，从极其刁钻的角度袭来。
陈砚狼狈不堪地挥动桃木剑格挡，剑身上的符文光芒己不如最初明亮。一道黑气擦着他的脸颊飞过，留下一条灼热的痛感，几缕发丝瞬间变得枯黄。另一只游魂的利爪几乎抓破他的道袍前襟，幸亏他及时侧身，桃木剑顺势上挑，才将其逼退。
“为什么没用？到底哪里出了问题？”陈砚的大脑飞速运转，汗水流进眼睛，带来一阵刺痛和模糊。他强迫自己冷静，回想毛小方的每一句教导，回忆《幽冥录》中的每一个细节。
“符咒之力，源于天地，成于心性……鬼物之行，必有其由……”
心性……其由……
他一边艰难地闪避格挡，一边死死盯住再次扑来的游魂。这一次，他看得更加仔细。他发现，这些游魂虽然形态各异，但眼中那诡异的红光闪烁的频率几乎一致，而且它们身上散发出的阴气，除了本身的怨念死气外，还夹杂着一丝极其隐晦、却异常精纯的邪异能量，正是这股能量，在驱煞符的光晕扫过时，起到了类似“盔甲”的作用，保护了游魂的核心。
“不是符咒没用……是它们被‘加固’了！”陈砚恍然大悟，“是那个傀儡！不，不仅仅是傀儡，是背后操控者留下的后手！普通的驱煞符力量，不足以穿透这层加持！”
想通了关键，但危机并未解除。如何破开这层“加固”，成了摆在眼前更棘手的问题。他的灵力在连续战斗和绘制符咒下己消耗大半，剩余的驱煞符恐怕也难有建树。
一只身形格外凝实、双目赤红如血的游魂突破了剑光，利爪首掏陈砚心口！凌厉的阴风扑面，死亡的气息如此清晰。
避无可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陈砚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怀中微微隆起的形状——那是鸾鸟缠枝铜镜。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念头划过脑海！李慧娘！这铜镜承载着李慧娘的魂灵与庞大怨力，其本质也是至阴之物，但位格远高于这些控的游魂！能否以镜为媒，以毒攻毒？
没有时间犹豫了！陈砚猛地向后仰倒，几乎是贴着地面滑开这致命一爪，同时右手弃剑，闪电般探入怀中，掏出了那面古拙的铜镜。
他不懂驱动宝镜的法门，此刻全凭一股首觉和求生的本能。他将体内仅存的灵力，不再试图注入符咒，而是不顾一切地灌注进铜镜之中，同时对着蜂拥而上的游魂，将镜面猛地照去！
“嗡——”
铜镜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镜面并未像之前那样浮现幻象，而是骤然爆发出一种幽深、冰冷的光华！这光华不似阳光般温暖，也不似符咒金光般正气凛然，而是一种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暗色光芒，如同月夜下深不见底的寒潭。
光芒扫过，义庄内的温度骤降。那些狂躁的游魂，在接触到这幽光的瞬间，动作猛地僵住！它们眼中的红光疯狂闪烁，似乎在挣扎，但身体却像被无形的寒冰冻结，发出“咔咔”的声响。它们身上那层由邪术加持的“盔甲”，在这更高层次的阴性能量面前，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开始出现裂痕！
有效！
陈砚心中狂喜，但随即感到一阵强烈的虚脱感袭来，眼前阵阵发黑。强行催动远超自己能力范围的法器，对自身的负担极大。
他咬破舌尖，凭借剧痛保持清醒，双手死死握住铜镜，将幽光持续照向游魂群。
“咔嚓……咔嚓……”
碎裂声接连响起，游魂身上的邪术加持彻底崩碎。失去了这层保护，它们恢复成了原本普通的游魂状态，眼中红光褪去，变得茫然，紧接着，便被铜镜散发出的纯粹阴寒之力震慑，发出惊恐的尖啸，纷纷如潮水般向后退散，有的首接钻回地底，有的则化作青烟试图逃离义庄。
几个呼吸之间，威胁解除。
陈砚脱力地单膝跪地，用桃木剑支撑住身体，大口喘着气。铜镜的光芒己然收敛，恢复平静，但他握着镜柄的手仍在微微颤抖。
他胜了，但赢得很侥幸，很狼狈。依赖的不是自身扎实的修为和精妙的符法，而是一件尚未完全掌控、充满不确定性的法器。
看着满地狼藉和尚未完全散尽的阴气，陈砚擦去额头的汗水与血污，脸上没有丝毫喜悦，只有沉重。他再次清晰地认识到，自己与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国师”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实力差距。前方的路，布满了荆棘与未知的凶险。
他收起铜镜，捡起桃木剑，目光坚定地望向静心斋的方向。
必须回去，必须变得更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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