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两一针扬威,治愈李员外顽疾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青牛镇及其周边掀起了巨大的波澜。这不再仅仅是乡野间的奇闻异事,而是真切地触动了镇上士绅阶层的利益与认知。李员外亲自派人敲锣打鼓送来“妙手回春”的牌匾和丰厚的谢礼,更是将二两的声望推向了顶峰。一时间,前来清风村求医问药的车马络绎不绝,其中不乏镇上的体面人物,陈家那简陋的院落竟有了几分门庭若市的景象。
陈老石和王氏在最初的惶恐不安后,渐渐适应了这种变化,心中充满了为儿子骄傲的喜悦,待人接物也更加从容。大哥大石和二姐小丫则成了得力的助手,帮忙维持秩序,接待来客。连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石生,在耳濡目染之下,也对草药和医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学习越发刻苦。
二两本人却保持着异常的清醒。名声越大,他越是谨言慎行,对待每一位病患都一丝不苟,绝不因对方贫富贵贱而有丝毫差别。他深知,医术是用来救人的,不是攫取名利的手段。然而,树大招风,他这般崛起,不可避免地触动了某些势力的神经。
青牛镇,百草堂后院。
一间门窗紧闭、光线昏暗的密室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百草堂的周管事正躬身站着,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大气不敢喘。在他面前,一张紫檀木太师椅上,坐着一个面色阴沉的中年人。此人穿着暗紫色锦袍,手指上戴着一枚硕大的、雕刻着狰狞鬼首的玉扳指,眼神锐利如鹰隼,周身散发着一股令人不适的阴冷气息。他正是采集门派驻青牛镇地区的总负责人,赵千仞。
“废物!”赵千仞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刺骨的寒意,“连一个乡野小子都收拾不了!非但没让他屈服,反而让他名声越来越响!现在连李扒皮那种人都跑去捧他的臭脚!周福,你这差事是越当越回去了!”
周管事(周福)身子一颤,腰弯得更低了,声音带着哭腔:“赵……赵爷息怒!是小的办事不力!可……可那小子邪门得很啊!上次派去的人,不知怎么的就在他那破药田里吃了大亏,回来好几个身上又红又肿,奇痒难忍,说是被什么毒草给伤了,养了十来天才好!而且……而且伏波山的人前阵子也去过他们村,好像还跟他有过接触,小的……小的怕动静太大,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伏波山?”赵千仞眼中寒光一闪,手指轻轻敲打着扳指,“他们去干什么?”
“据说是追查百鬼教的踪迹,碰巧到了那边。应该……应该跟那小子没什么深交。”周福连忙解释。
“哼,量他一个泥腿子,也攀不上伏波山的高枝。”赵千仞冷哼一声,但脸色并未好转,“即便如此,也不是你屡次失手的理由!我采集门的手段,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温和了?”
周福冷汗涔涔,不敢接话。
赵千仞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此子医术确实有些门道,若能收服,倒是一棵不错的摇钱树。可惜,不识抬举!既然不能为我所用,那就绝不能留!否则,任由他发展下去,迟早会坏了我们的大事!”
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语气变得更加阴森:“尤其是,他与百鬼教那边的事,似乎也有了些牵扯。虽然只是间接的,但终究是个隐患。老鸦岭那个据点被伏波山端了,虽然只是弃子,但也损失不小。上头很不高兴。”
周福心中一凛,知道赵千仞说的是与百鬼教暗中交易的事情。采集门利用渠道为百鬼教提供某些特殊药材和物资(如朱砂、雄黄),百鬼教则给予采集门一些见不得光的利益和庇护。这是采集门最高机密之一。
“赵爷的意思是……”周福小心翼翼地问。
“不能再小打小闹了。”赵千仞眼中杀机毕露,“要动手,就要干净利落,永绝后患!而且,不能留下任何与我们有关的痕迹。”
他招了招手,示意周福靠近,低声吩咐道:“你去联系‘影煞’的人,出高价,买那小子一条命。要做得像意外,或是……江湖仇杀。”
“影煞?!”周福倒吸一口凉气。那可是这一带最有名的、专干脏活的杀手组织,心狠手辣,索价极高!“赵爷,动用影煞,是不是……代价太大了点?而且万一……”
“没有万一!”赵千仞打断他,“此事关乎采集门在此地的根基和与那边的合作,容不得半点闪失!银子不是问题!记住,要快,要干净!在他去洛溪宗之前解决掉!否则,一旦他入了洛溪宗的眼,再动手就难了!”
“是!是!小的明白!小的这就去办!”周福不敢再多言,连忙应下。
与此同时,在青牛镇外一处荒废己久的义庄地下,烛火摇曳,鬼气森森。
几个身穿黑色斗篷、脸上戴着惨白面具的身影,围坐在一张用白骨拼成的桌子旁。空气中弥漫着腐臭和草药混合的怪味。
一个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响起:“……老鸦岭的据点被拔了,炼了一半的铁尸也毁了。虽然只是外围的试验点,但毕竟损失了些材料。尊者很不悦。”
另一个尖细的声音回应:“谁能料到伏波山的巡查使会突然跑到那个穷乡僻壤去?据内线报,是一个叫二两的小子提供了线索,才引来了伏波山。”
“二两?”沙哑声音沉吟道,“就是那个坏了我们‘阴煞寒毒’试验,又救了被尸傀所伤之人的小郎中?”
“正是他。此子似乎有些古怪,医术不凡,而且……好像能克制我们的阴煞之气。”尖细声音道。
“克制?”沙哑声音陡然变得凌厉,“区区一个凡俗郎中,也配谈克制?看来,是我们太久没有活动,让这些蝼蚁忘了敬畏了!”
他顿了顿,阴恻恻地说道:“采集门那边传来消息,他们也要对那小子下手了。既然如此,我们不妨……帮他们一把,也顺便试试新的‘宝贝’。”
他拍了拍手,黑暗中传来铁链拖地的声音。只见两个黑袍人拖着一个浑身笼罩在黑气中、双眼赤红、不断发出低沉咆哮的人形怪物走了上来。那怪物指甲乌黑尖长,口中滴落着腥臭的涎水,显然是一具炼制更为成熟的尸傀!
“把这具‘血煞尸傀’放出去,目标,清风村,陈二两。”沙哑声音下令,“让它……好好玩玩。记住,要看起来像是失控的尸傀偶然袭击,别留下我们的痕迹。”
“遵命!”尖细声音应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兴奋。
夜色渐深,青牛镇内外,两股针对二两的暗流,一明一暗,同时开始涌动。采集门的金银开道,雇佣冷血杀手;百鬼教的邪术驱动,释放嗜血尸傀。一张无形的死亡之网,正悄无声息地向着尚沉浸在医术进步和名声鹊起喜悦中的少年,笼罩而去。
清风村,二两的院落。
送走了最后一位远道而来的病人,二两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站在院子里,望着满天星斗。不知为何,他心中隐隐感到一丝不安,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是名声带来的压力?还是对前路的未知?他摇了摇头,将这些杂念抛开。
无论如何,提高自身实力才是根本。他回到屋内,再次将意识沉入《医典》的浩瀚世界之中,寻求更深奥的医道知识,以期应对未来更大的挑战。
他却不知道,最大的挑战,并非来自遥远的宗门大比,而是己经迫在眉睫的致命杀机。
夜,更深了。风,似乎也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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