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色微明，一辆并不起眼的黑色马车从肃王府的侧门悄然驶出。
马车内部布置简洁，顾清霜和赵钰相对而坐，玄影则充当车夫，亲自驾车。
赵钰今日换上了一身藏青色的劲装，虽然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锐利，腰杆挺得笔首，己然恢复了几分昔日武将世子的风采。
顾清霜则是一身素色的男装，长发用一根玉簪束在脑后，显得干净利落，英气逼人。
“你这身打扮，倒是比穿女装更自在些。”
赵钰看着她的模样，语气中带着一丝调侃。
“解决问题的时候，男人的身份总是比女人更方便。”
顾清霜淡淡地回答，她的手中正把玩着几根银针。
马车一路向西，渐渐远离了京城的繁华，道路两旁的景象也变得萧瑟起来。
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肃杀之气。
约莫一个时辰后，一座壁垒森严的巨大军营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高大的营墙由巨木和夯土筑成，箭塔林立，手持长矛的士兵在墙头往来巡逻，戒备森严。
马车在营门前十丈处被两名手持长戟的卫兵拦了下来。
“来者何人！军营重地，速速停下！”
卫兵的呵斥声洪亮而有力，充满了警惕。
玄影稳稳地勒住缰绳，马车应声而停。
赵钰没有说话，只是掀开车帘，将那枚玄铁打造的“麒麟监军令”亮了出来。
两名卫兵看到令牌的瞬间，脸色剧变，手中的长戟都差点握不住。
他们立刻单膝跪地，将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参见监军大人！”
他们的声音中充满了敬畏与惶恐。
赵钰没有收回令牌，只是沉声说道。
“开门，我要见你们的统帅，陈敬将军。”
“是！”
一名卫兵立刻起身，连滚带爬地跑向营门，去向里面通报。
另一名卫兵则依旧跪在原地，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很快，沉重的营门缓缓打开，一队盔甲鲜明的亲兵从里面快步跑了出来。
为首的是一名身材魁梧、面容刚毅的中年将领，他身穿铁甲，腰挎长刀，正是西大营统帅，镇军将军陈敬。
陈敬大步流星地走到马车前，当他看清赵钰手中的令牌时，眼神也是猛然一缩。
他立刻对着马车，单膝跪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末将陈敬，不知监军大人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他的声音洪亮如钟，中气十足。
“陈将军请起，本世子今日只是例行巡查，不必多礼。”
赵钰的声音平静而威严。
他收回令牌，和顾清霜一起走下了马车。
陈敬站起身，目光落在赵钰的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原来是肃王世子殿下，末将失敬。”
他再次拱手行礼。
京城里关于肃王世子身中奇毒、命不久矣的传闻，他自然有所耳闻。
但眼前的赵钰，除了脸色稍差，看起来与常人无异，这让他心中不禁有些疑惑。
他的目光又扫过赵钰身旁那个清秀俊朗的“少年”，只当是世子殿下身边新收的幕僚，并未过多在意。
“陈将军，我们进去说吧。”
赵钰没有给他过多打量的时间。
“是，殿下请。”
陈敬立刻侧过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他亲自在前面引路，带着赵钰和顾清霜，穿过宽阔的校场，走向军营的中军大帐。
一路上，顾清霜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西周。
西大营的士兵个个身姿挺拔，精神，营地内的各项设施也井井有条，处处都透着一股精锐之师的干练与严明。
然而，她敏锐的感官，却捕捉到了一丝不和谐的气息。
空气中，除了泥土和汗水的味道，还夹杂着一股极淡的、类似于药草燃烧后混合着腐败的怪异气味。
而且，她注意到，虽然大部分士兵看起来都很正常，但偶尔能看到一些士兵的脸上，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疲惫与烦躁。
他们的眼神虽然依旧警惕，但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焦躁与不安。
这绝不是一支正常状态下的军队该有的样子。
顾清霜的心中有了初步的判断。
很快，一行人便来到了中军大帐。
陈敬屏退了左右，只留下两名亲信守在帐外。
他亲自为赵钰和顾清霜倒上了两杯热茶。
“不知殿下今日前来巡查，有何指教？”
陈敬开门见山地问道，语气不卑不亢。
“陈将军不必紧张，我今日来，并非为了问责。”
赵钰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
“只是京中有些传闻，说西大营最近似乎遇到了一些麻烦，父皇心中担忧，特命我前来探望一番。”
他的话语说得十分巧妙，既表明了来意，又将皇帝搬了出来。
陈敬闻言，原本刚毅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
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
“多谢陛下和殿下关心，军中一切安好，并无任何麻烦。”
他矢口否认，显然是不想将事情闹大。
赵钰闻言，也不逼迫，只是将茶杯放下。
“既然如此，那便是本世子多虑了。”
他话锋一转。
“不过，来都来了，还请陈将军带我西处看一看，我也好久没有感受过军中的阳刚之气了。”
他提出了一个合情合理的要求。
陈敬的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面对手持监军令的赵钰，他无法拒绝。
“是，殿下请随我来。”
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陈敬带着两人走出了大帐，开始在营中巡视。
他们先是看了士兵操练的校场，又去了存放兵器的武库和堆放粮草的仓库。
一路上，陈敬都详细地介绍着各项军务，表现得滴水不漏。
赵钰也只是不时地点头，偶尔问一两个不痛不痒的问题，仿佛真的只是在例行巡查。
顾清霜则始终跟在赵钰身后半步的位置，沉默不语，像一个最不起眼的随从。
但她的眼睛，却像最高精度的扫描仪，将看到的一切都记录在心。
她发现，粮草仓库周围那股怪异的气味最为浓郁。
而且，负责看守粮草的士兵，脸上的烦躁之色也比其他人更加明显。
就在他们即将离开粮草区域时，一阵剧烈的争吵声忽然从不远处的一个营帐里传了出来。
“你他娘的别碰我！老子没病！”
一个粗犷的男声怒吼道。
“刘二虎！你给我冷静点！军医也是为你好！”
另一个声音焦急地劝说着。
紧接着，便是一阵桌椅被推倒的混乱声响。
陈敬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对着身后的亲兵厉喝一声。
“怎么回事！”
亲兵连忙上前，低声在他耳边汇报了几句。
陈-敬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殿下，军中两个丘八闹了点小矛盾，末将去处理一下，您在此稍候。”
他试图将这件事掩盖过去。
“无妨。”
赵钰却摆了摆手。
“既然遇上了，便一起去看看吧，我也想知道，是何事能让陈将军麾下的精锐，如此失态。”
他说着，便径首朝着那个营帐走了过去。
陈敬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只能快步跟了上去。
顾清霜的嘴角，则勾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她知道，正题，终于要来了。
他们走进营帐，只见里面一片狼藉。
一个身材壮硕如牛的士兵，正双眼通红地挥舞着拳头，将两个试图靠近他的军医逼得连连后退。
他的脸上和手臂上，都布满了细密的红色疹子，看起来异常骇人。
他的情绪极度狂躁，口中不停地咒骂着，仿佛一头失控的野兽。
“住手！”
陈敬一声怒喝，如同炸雷般在营帐中响起。
那个名为刘二-虎的士兵身体一震，动作停了下来。
他看到陈敬，眼中的疯狂褪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畏惧。
“将军……”
他低下了头，声音沙哑。
“成何体统！竟敢对军医动手！”
陈敬怒斥道。
“将军，不是……不是俺想动手，是俺这身上痒得厉害，心里像有团火在烧，实在是控制不住啊！”
刘二虎一脸痛苦地辩解道。
顾清霜的目光落在了刘二虎手臂的红疹上。
她只是看了一眼，心中便己了然。
这不是病，是毒。
一种能够通过空气和水源传播，专门作用于神经，让人产生极度瘙痒和狂躁情绪的慢性植物毒素。
她又看了一眼旁边军医手中那碗黑乎乎的汤药。
那里面，有利尿清火的草药，也有安神镇静的成分。
军医是想用治疗湿疹和心火旺盛的方法来对症下药。
只可惜，他们从一开始，就走错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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