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怒火如同实质，在御书房内掀起了无形的风暴。
赵钰和顾清霜都低着头，保持着沉默，等待着帝王雷霆之怒的平息。
过了许久，皇帝胸口剧烈的起伏才渐渐平复下来。
他重新坐回龙椅，眼神中的怒火被一层深不见底的阴沉所取代。
他将目光从赵钰身上移开，第一次，落在了那个从进殿开始，便一首安静得如同背景板一样的女子身上。
“你，就是靖国公府的顾清霜？”
皇帝的声音沙哑而威严，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
“臣媳顾清霜，参见陛下。”
顾清霜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再次行礼。
“朕听陈敬在奏折里说，今日西大营之危，是你一手化解的？”
皇帝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似乎想将她整个人都看穿。
“臣媳不敢居功。”
顾清霜的声音平静无波。
“臣媳只是略通一些医理，恰好识得那种西域奇毒，这才侥-幸解了军中之危。”
她将自己的功劳说得轻描淡写。
“哦？只是略通医理？”
皇帝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据朕所知，太医院的几位院判，对着那奇毒都束手无策，你一个深闺女子，见识倒比他们还广博。”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明显的试探与怀疑。
“回陛下，臣媳的母亲出身西域，生前曾留下一本医药手札。”
顾清霜早己想好了应对的说辞。
“臣媳自幼体弱，便时常翻阅那本手札，对一些西域的偏门毒术，略知一二，让陛下见笑了。”
她的解释合情合理，将一切都归结于家学渊源。
皇帝闻言，脸上的神色稍缓，但眼神中的审视却并未减少。
“你倒是和你母亲很像。”
他忽然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一样的聪慧，一样的临危不乱。”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像是在怀念，又像是在感慨。
顾清霜的心中微微一动，但脸上却不敢表露出分毫。
“你的毒术，可能解了钰儿身上的‘九幽寒魄’？”
皇帝的话锋突然一转，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之一。
“回陛下，世子殿下身上的毒，与军中将士所中之毒不同，更加霸道复杂。”
顾清霜谨慎地回答。
“臣媳目前只能用针灸和药物暂时压制，想要彻底根除，还需要一些极其罕见的药材，以及至少半年的时间。”
她没有把话说满，给自己留下了足够的余地。
“半年……”
皇帝在口中咀嚼着这个词，眼神闪烁不定。
“好，朕给你半年的时间。”
他最终做出了决定。
“从今天起，太医院的所有药材，任你取用，宫中的所有医书典籍，任你翻阅。”
他给予了顾清霜一个天大的恩典，也是一个无形的枷锁。
“朕只有一个要求。”
他的声音变得无比严肃。
“半年之后，朕要看到一个完好无损的肃王世子。”
“臣媳，遵旨。”
顾清霜深深地低下头，接下了这个重若千钧的任务。
她知道，这是皇帝对她的考验，也是对她的控制。
治好了赵钰，她便是大功一件，从此平步青云。
治不好，她和她背后的靖国公府，都将万劫不复。
“至于太子……”
皇帝的目光再次变得冰冷。
“传朕旨意，太子赵瑞，心性狠毒，德不配位，着其禁足东宫三月，闭门思过，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
他下达了对太子的处罚。
这个处罚，听起来严厉，实则却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禁足三月，对于一个储君来说，根本不痛不痒。
顾清霜的心中一片明了。
皇帝不是不想废太子，而是不能。
太子无能，但背后却站着把持后宫的皇后和势力庞大的母族。
废太子，必然会引起朝局动荡，这是年迈的皇帝最不愿意看到的。
他只能用这种敲打的方式，来警告太子，同时也是在安抚陈敬和靖国公府。
“李德全。”
皇帝对着殿外喊了一声。
李总管立刻小跑着走了进来，跪在地上。
“奴才在。”
“传朕口谕。”
皇帝的声音再次响起。
“西大营统帅陈敬，护卫京畿有功，治军有方，赏黄金千两，锦缎百匹。”
“肃王世子赵钰，巡查军务有功，查获叛逆有功，赐麒麟玉佩一枚。”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了顾清霜的身上。
“肃王世-子妃顾清霜，医术精湛，解军中之危有功，特封为‘安宁郡主’，赐郡主府邸一座，食邑五百户。”
这个封赏，让站在一旁的赵钰都愣住了。
他没想到，父皇竟然会给顾清霜如此高的荣誉。
郡主之位，那可是皇室宗女才能享有的殊荣。
顾清霜的心中也是一惊，但她很快便明白了皇帝的用意。
这是在捧杀。
将她高高地捧起，让她成为众矢之的。
太子和皇后必然会因此对她恨之入骨，将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而她，为了自保，就只能更加紧密地依附于皇权。
好一招帝王心术。
“臣媳（儿臣）谢陛下（父皇）隆恩。”
顾清霜和赵钰再次跪下谢恩，心中却是各怀心思。
“都退下吧。”
皇帝似乎有些累了，他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
两人躬身告退，缓缓地退出了御书房。
当殿门重新关上的那一刻，顾清霜才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己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与这位帝王的每一次交锋，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两人走在长长的宫道上，谁也没有说话。
皎洁的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宫墙之内的空气，似乎都比外面要压抑几分。
“安宁郡主，恭喜了。”
走了许久，赵钰才侧过头，用一种复杂的语气说道。
“这杯父皇赐下的毒酒，味道如何？”
“还不错。”
顾清霜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自嘲的笑容。
“至少，我现在有了自由出入太医院和皇家书库的权力，不是吗？”
她总能从最坏的局面中，找到对自己最有利的一面。
“有了这个身份，我以后行事，也会方便许多。”
赵钰闻言，不禁笑了起来。
“你总是这么乐观。”
他看着她，眼神中多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这不是乐观，这是现实。”
顾清霜摇了摇头。
“既然己经身在棋局之中，与其抱怨棋盘太小，棋子太少，不如想办法，让自己成为那个能制定规则的执棋人。”
她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名为野心的火焰。
赵钰看着她眼中的光芒，心中竟也生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
“好一个执棋人。”
他轻声说道。
“那我便助你一臂之力，看你如何，将这大燕王朝的天下，变成你的棋盘。”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们知道，从走出御书房的这一刻起，他们才算是真正地，在这场名为权力的游戏中，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第一块阵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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