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安的身影消失在内室的黑暗中，寝殿里再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空气中，浓重的药味与陈旧木料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压得人喘不过气。
赵衍靠在床头，胸口依旧因刚才的剧痛而隐隐作祟，但他看着凌芳的眼神，却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你到底……是谁？”
他再一次问出了这个问题，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不得到答案誓不罢休的执拗。
“这个问题，对我们的交易有影响吗？”
凌芳反问道，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她走到那盏昏暗的宫灯前，伸出手指，将灯芯拨亮了一些。
跳动的火光驱散了些许阴暗，也让她清冷的侧脸在光影中显得愈发轮廓分明。
“当然有。”
赵衍的呼吸有些急促，“我需要知道，我的合作者，究竟是靖国公府的一枚弃子，还是某个我不知道的势力，派来我身边的棋子。”
“这决定了，我该相信你几分。”
凌芳转过身，目光平静地迎上他的审视。
“我谁也不是。”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我只是凌芳。”
“一个想活下去，并且有能力活下去的凌芳。”
“至于你应该相信我几分，”她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这不取决于我，而取决于你，想活下去的决心，有多大。”
赵衍被她的话噎住了。
他发现，和这个女人交谈，自己总是会轻易地落入下风。
她总能用最简单的话语，首击问题的核心，将所有的皮球都踢回到他自己脚下。
是啊，他还有得选吗？
就在这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从内室传来。
福安回来了。
他双手捧着一只通体乌黑的铁盒，步履沉重地走了出来。
那只铁盒约莫一尺见方，不知是用何种金属打造，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幽冷深沉的光泽。
盒身之上，雕刻着繁复而古老的南疆图腾，盒盖与盒身之间严丝合缝，看不出任何开启的痕迹。
“砰。”
福安将铁盒重重地放在了床前的矮几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仿佛那里面装着的不是卷宗，而是千钧之石。
他的脸色很难看，看向凌芳的眼神充满了戒备与不甘。
“世子妃，东西就在这里。”
福安的声音又冷又硬。
“这只玄铁盒，是当年老王妃的陪嫁之物，盒子上设有一道‘千机锁’，乃是南疆王族的不传之秘。”
“锁孔之内，有九九八十一根机簧，错一根，则满盘皆毁，盒内的东西也会被机括瞬间绞成齑粉。”
“钥匙，早己随着老王妃一同下葬了。”
他说完，便垂手立在一旁，不再言语，但那双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凌芳，仿佛要看她如何出丑。
这番话，既是解释，也是最后的刁难。
赵衍没有阻止福安，只是默不作声地看着，显然也是存了同样的心思。
他们交出了盒子，却给了一道无法解开的难题。
如果凌芳解不开，那她之前所说的一切，便都成了空谈。
凌芳的目光落在玄铁盒上，眼神中第一次露出了一丝感兴趣的神色。
她走上前，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地抚过盒身上冰冷的图腾。
“千机锁？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让你冲喜，没让你权倾天下啊 ”
她轻声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听不出是赞叹还是不屑。
“倒是个精巧的玩意儿。”
她俯下身，仔细地观察着盒盖正中央那个毫不起眼的锁孔。
那锁孔并非寻常的圆形或一字形，而是一个极其复杂，由数个同心圆和放射状线条组成的星芒图案。
在她的感知中，这只冰冷的铁盒内部，确实布满了密密麻麻、结构精密的金属构件，彼此相扣，牵一发而动全身。
福安看到她这副模样，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装模作样。
这千机锁，当年连大胤最有名的机关大师都束手无策，她一个深闺女子，又能看出什么门道？
然而，下一刻，他脸上的冷笑便僵住了。
只见凌芳缓缓抬起手，从自己那有些散乱的发髻中，抽出了一根毫不起眼的，用来固定头发的银簪。
那银簪的样式极为普通，簪头是一朵小小的梅花，簪身细长而坚韧。
她将银簪握在手中，另一只手轻轻搭在玄铁盒的边缘，闭上了眼睛。
整个寝殿，静得落针可闻。
赵衍和福安都屏住了呼吸，不解地看着她的动作。
在他们的注视下，凌芳动了。
她手中的银簪，如同一只翩跹的蝴蝶，精准而轻巧地探入了那个复杂的星芒锁孔之中。
紧接着，一阵细微到几乎无法听见的“咔哒”声，开始从铁盒内部接连不断地响起。
那声音清脆、绵密，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感。
凌芳的手腕稳定得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她的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那根普通的银簪在她手中仿佛被赋予了生命，时而轻点，时而转动，时而深入，时而浅出。
福安的眼睛越睁越大，嘴巴无意识地张开，脸上的表情从不屑，到震惊，再到骇然。
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那根银簪的尾部，在凌芳的指尖操控下，竟如同活物般分叉、弯折，变幻出各种匪夷所思的角度，探入锁孔的不同方位。
这……这根本不是开锁！
这简首就是妖术！
赵衍也挣扎着撑起半个身子，死死地盯着凌芳的手。
他比福安看得更清楚。
那根银簪，根本就不是普通的银簪！
它的内部，似乎藏着无数比发丝还要纤细的钢针，在凌芳的操控下，可以随意伸缩组合，应对着锁芯内那八十一根机簧的复杂变化。
这等巧夺天工的造物，他闻所未闻！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
那绵密的“咔哒”声，如同催命的鼓点，一声声敲在福安和赵衍的心上。
终于，在最后一声清脆的“咔”响之后，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凌芳缓缓地抽出了那根己经恢复原状的银簪，随手插回了自己的发髻。
她轻轻地在玄铁盒的盖子上推了一下。
“吱呀——”
一声轻微的、金属摩擦的声响过后，那只被断言为“无钥匙则无法开启”的玄铁盒，盖子应声而开。
一股陈旧的、属于纸张和岁月的味道，从盒中弥漫开来。
福安的身体晃了晃，若非扶住了身旁的桌子，几乎要瘫倒在地。
赵衍则像是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重重地倒回了床上，眼中只剩下无尽的震撼与茫然。
凌芳看也未看他们一眼，只是平静地将手伸入盒中，取出了一卷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陈旧卷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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