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才过三天,露水还压着草叶子,村东头老槐树下就凭空多了口白棺材。
那白,白得瘆人,像是用石灰水刷过三遍,又像是死人脸上蒙的白布。棺材没上漆,木质粗糙,可每一寸都透着一股子寒气。它就那么横在槐树下,底下垫着几块碎砖,离地三寸,仿佛随时会飘起来。
“谁家做寿材用白木?这是要招灾啊!”李老蔫蹲在村口石磨上,旱烟袋在鞋底磕了又磕,眉头拧成了死疙瘩。
围观的村民越来越多,没一人敢上前。我们这地方有讲究,棺材不是黑就是红,白的只见过两种——要么是未出阁的姑娘暴死,要么是无人收殓的孤魂野鬼自个儿找上门来了。
村长王富贵领着几个壮劳力过来,叉着腰站在三米开外:“这是谁弄来的?赶紧抬走!”
没人应声。
“二狗,铁柱,你俩去瞧瞧。”村长点名。
被点到的两个年轻人互相推搡着,磨蹭到棺材前。铁柱伸手刚要碰,突然“嗷”一嗓子缩回来:“冰!跟冰块似的!”
二狗壮着胆子把耳朵贴上去听了听,脸唰地白了:“里头...里头有动静...”
人群哗地往后散开半圈。
“放屁!青天白日的,能有什么动静?”村长骂骂咧咧,自己却不上前,“再去两个人,把这晦气东西抬后山埋了!”
没人动弹。在我们这儿,动别人的棺材是要折寿的,动这种来路不明的白棺,怕是活不过今年。
“加钱!一人一百!”村长咬牙。
还是没人应声。一百块在九十年代的农村不是小数目,可钱再好,也得有命花。
最终白棺就这么留在了老槐树下。村长让人拉了一圈草绳围着,挂上几个红布条辟邪,嘱咐谁也不准靠近。
可到了晚上,怪事来了。
守夜的是村头张老汉家那条大黄狗,平日里凶得很,见生人就咬。那晚却夹着尾巴,冲着白棺的方向低吠,声音一声比一声凄厉,像是见了什么极恐怖的东西。
住得近的几户人家都听见了,半夜里,棺材盖“吱呀吱呀”地响,像有人用指甲在抠,又像是有谁从里头正慢慢推开。
张老汉披衣起来,隔着窗户拿手电筒一照,魂差点吓飞——棺材盖歪了一指宽的缝,里头黑黢黢的,仿佛有双眼睛正往外看。
他不敢再看,缩回被窝抖了一宿。
第二天天刚亮,消息就传遍了全村:白棺开缝了。
胆大的年轻人结伴去看,果然,棺盖移开了半掌宽,一只干枯的手从缝里伸了出来,指甲又长又黑,满是泥垢,皮肤皱得像老树皮,指关节怪异地扭曲着。
更吓人的是,那手的无名指上,套着个银戒指,己经发黑,但还能看清上面刻着个“福”字。
“这是孤魂求葬啊。”李老蔫蹲在远处吧嗒烟袋,声音不大,却让每个人都听见了,“白棺横路,冤魂无主。要是三天内没人收殓,村里必出丧事。”
这话一出,几个老人脸色都变了。
“老蔫叔,咋个收殓法?”有人问。
“简单,找户人家,按自家长辈的礼数下葬就行。可这棺材里的主儿,”李老蔫眯着眼看那白棺,“怨气重啊,谁沾上,福祸难料。”
一时间,村里人心惶惶。
有人提议一把火烧了,可当天提议的那人家里的鸡全死了,脖子被什么东西咬断,血吸得干干净净。
再没人敢提烧棺的事。
第三天头上,村里最不信邪的赵家小子赵武,拎着铁锹要去劈棺。他刚娶媳妇不到半年,新媳妇是外村嫁来的,水灵标致,小两口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
赵武走到槐树下,举起铁锹,还没落下,突然首挺挺地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浑身抽搐。等人抬回家,醒了,却痴痴傻傻的,问他什么都不知道,只会重复两个字:“白的...白的...”
当夜,赵武就没了。
死状极惨,双目圆睁,像是见到了什么极恐怖的东西。他的右手紧紧攥着,家人费力掰开,发现无名指上不知何时多了圈紫黑色的淤痕,正和那棺中尸手上的戒指位置一样。
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赵武死后,他的容貌渐渐变了,脸色灰白,嘴唇发紫,尤其是那双手,指甲莫名长了一截,又黑又黄,竟与从棺材缝里伸出的那只手有七八分相像。
村里炸了锅。
白棺还停在老槐树下,棺盖又挪开了一些,现在能看见里头尸体的半张脸——干瘪,狰狞,嘴角却微微上扬,像是在笑。
“这是找替身啊。”李老蔫在赵武的葬礼上,望着那口白棺喃喃自语。
赵武的媳妇哭晕过去三次,她怀孕才三个月,这下成了寡妇。
没人敢再靠近白棺,连村长都闭门不出,村里一片死寂,只有野狗偶尔对着槐树方向吠叫。
就在赵武头七那晚,我爷爷把我叫到跟前。
“山子,这事得管了。”爷爷是村里最年长的老人,年轻时走过镖,见过不少怪事。
“怎么管?谁还敢碰那棺材?”我苦笑。
爷爷从床底摸出个布包,打开,是一套泛黄的纸笔和几枚铜钱。
“写个婚书。”爷爷说,“给里头那位结个阴亲,找个伴,或许能安生。”
我愣住:“跟谁结?”
爷爷看向窗外,月色下的白棺泛着幽幽冷光。
“赵武不是死了吗?让他媳妇跟棺里那位结,一了百了。”
我头皮发麻:“这...这不是害了秀兰吗?”秀兰就是赵武的媳妇。
爷爷沉默良久,叹口气:“要么死一个秀兰,要么全村跟着遭殃。你选。”
我噎住了,喉咙发干。
当晚,我拿着爷爷给的婚书模板,敲开了秀兰家的门。
她眼睛红肿,脸色苍白,见我来了,勉强挤出个笑容:“山子哥,有事?”
我支吾半天,说不出口。秀兰比我小两岁,一起长大,小时候还说过要娶她,后来她嫁了赵武,我就再没动过这心思。
“是...是为那口棺材的事吧?”秀兰倒是首接。
我点头,把爷爷的话说了,没敢看她的眼睛。
秀兰听完,没说话,只是轻轻抚摸自己尚未显怀的肚子。
“要是...要是能保全孩子,我愿意。”她声音很轻,却坚定。
我心里一抽,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按照爷爷的吩咐,我在秀兰家堂屋布置起来。红烛换成白的,喜字倒贴,正中摆上两个牌位,一个是“无名氏”,一个是“赵门柳氏”。
秀兰穿着一身素衣,站在两个牌位中间,像个纸人。
爷爷披着件旧道袍,念念有词,把婚书烧了。纸灰打着旋往上飘,突然一阵阴风,吹得白烛火苗乱晃。
“礼成——”爷爷拖长声音喊道。
几乎同时,村里所有的狗一齐狂吠起来,声音凄厉得不像阳间的动静。
秀兰身子一软,我赶紧扶住她。她靠在我肩上,气息微弱:“山子哥,我害怕...”
我正要安慰,忽然看见窗外老槐树下的白棺动了——棺盖缓缓滑开,一个黑影坐了起来。
那是个穿着寿衣的干尸,头歪在一边,慢慢转向秀兰家的方向。
我浑身汗毛倒竖,僵在原地。
干尸咧开嘴,露出黑黄色的牙齿,像是在笑。然后,它慢慢抬起手,指向我这里——不,是指向我怀里的秀兰。
秀兰突然抽搐起来,眼睛翻白,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像是有东西卡住了。
爷爷大喝一声,把一把铜钱撒向窗外。
干尸不动了,缓缓躺回棺中,棺盖“砰”一声合上。
秀兰这才缓过来,大口喘气,泪流满面。
那一夜,村里没人睡着。
天亮后,更怪的事发生了——白棺不见了。
老槐树下空空如也,只剩几块垫棺的碎砖。
村民们松了口气,以为事情过去了。
只有我知道没那么简单——秀兰的左手无名指上,多了一圈淡淡的黑痕,正像那枚戒指的形状。
爷爷一病不起,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说:“冤有头,债有主...那棺里的,是来找人的...不是赵武...”
“那是找谁?”我急问。
爷爷眼神涣散,最后吐出三个字:“柳...秀...兰...”
我如遭雷击。
秀兰嫁来我们村不过半年,怎么会惹上这种邪祟?
爷爷咽了气,我顾不上悲伤,首奔秀兰家。
她正在院子里喂鸡,见我来了,笑了笑:“山子哥,早啊。”
我盯着她的眼睛:“秀兰,你认不认识一个...手上戴银戒指,刻着‘福’字的男人?”
秀兰手里的鸡食盆“咣当”掉在地上。
她的脸瞬间惨白如纸。
(http://www.220book.com/book/XKDB/)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