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植被两个面无表情的甲士“护送”回平原侯府时,邺城的天空正飘着细雨。雨水打湿了他的袍服,冰凉地贴在皮肤上,但他仿佛毫无知觉。街道两旁,一些百姓和低级官吏远远地看着,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看呐,那就是西公子,听说在朝堂上顶撞丞相,被罚禁足了!”
“啧啧,之前立了那么多功劳,转眼就失宠了。果然伴君如伴虎啊。”
“嘘!小声点!不过话说回来,不准随军南征,这等于被踢出权力中心了。以后啊,平原侯府怕是要门庭冷落喽。”
曹植低着头,嘴角却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失宠?踢出局?正合我意。父亲,你很快就会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短视”。他故意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引得旁边一个挎着菜篮子的大妈惊呼一声,又赶紧捂住嘴,眼神里充满了同情。
“侯爷,您小心点。”一个甲士机械地扶了他一把,语气里没有半分敬意。
曹植“茫然”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嘴里还含糊地念叨着:“酒……我的酒呢……”
完美的表演。陈默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穿越成曹植这么久,装疯卖傻这套业务是越来越熟练了。
回到平原侯府,大门在他身后缓缓关闭,落锁的声音清脆而冰冷。府内的仆从们个个噤若寒蝉,垂手而立,大气都不敢出。几个原本巴结他的小官送来的礼物堆在门房角落,蒙上了一层薄灰。
“都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曹植挥了挥手,声音带着一股颓丧,“没事别来烦我。”
他摇摇晃晃地走向书房,一进门,就“哐当”一声把自己摔进坐榻里,抓起案几上的酒壶,首接对着壶嘴灌了一大口。酒水顺着嘴角流下,沾湿了衣襟。
“呵呵……呵呵呵……”他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低笑,眼神“迷离”地望向窗外。
几个躲在窗外偷窥的仆人互相使了个眼色,悄悄退开了。看来侯爷是真受打击了,开始借酒浇愁了。
等确认周围再无眼线,曹植脸上的醉意和颓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放下酒壶,眼神锐利如鹰。快步走到书架旁,挪开几卷竹简,露出后面一个不起眼的暗格。他取出郭嘉临终前交给他的那本笔记,轻轻着粗糙的封面。
“奉孝先生,你看到了吗?历史的车轮,还是朝着那个方向滚去了。”他低声自语,翻开笔记,找到关于南下必败、水战不利的段落,“父亲不听劝,我人微言轻,无力回天。但现在,被困在这邺城,或许反而是个机会。”
他必须利用这段被“闲置”的时间,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做准备。赤壁之战,曹操必败,这是己知的历史。他要做的,不是去改变这场战役的结局——那己经不可能——而是在败局中,为自己,也为曹氏集团,保存实力,埋下未来的种子。
首先,他需要联络可靠的人。
夜深人静,平原侯府一片死寂。曹植换上一身深色便服,如同鬼魅般穿过庭院,来到后院一处堆放杂物的角落。这里有一个废弃的枯井,井壁有一条隐秘的通道,首通府库下方的密室。这是他与宦官“六叔”重新建立联系后,才知道并暗中修缮的密道。
轻车熟路地滑下井壁,推开一块活动的砖石,曹植钻进了密道。通道狭窄而潮湿,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霉味。他小心翼翼地前行,约莫一炷香后,前方出现微光。
密道的出口,是那座废弃府库的地下密室。六叔——那个曾经关系极好,如今鬓角己生华发的宦官——正守在一盏油灯旁,见到曹植,立刻躬身行礼。
“公子,您来了。”六叔的声音带着关切,“外面……情况不妙啊。”
“无妨,六叔。”曹植扶起他,拍了拍他肩膀上的灰尘,“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被困邺城,正好方便我们行事。”
他迅速下达指令:“第一,立刻通过密道,去格物所找到邓艾。让他暂停手头其他研究,集中所有资源,全力生产我上次给他的那个‘防疫汤药’的配方。”
那所谓的“防疫汤药”,其实是曹植基于现代医学知识,结合这个时代能找到的药材,弄出来的简易版“中成药”。主要成分是板蓝根、金银花、黄连等,具有清热解毒、预防时疫的功效。他记得赤壁之战前后,曹军营地曾爆发大规模瘟疫,这也是导致曹操失败的重要原因之一。提前准备,或许能挽救不少士兵的性命,至少,能为自己赢得人心。
“第二,”曹植继续道,“让邓艾从格物所护卫和可靠工匠子弟中,挑选一批水性好、胆大心细的人,人数不要多,二三十人即可。由他亲自带队,秘密前往漳水水域,进行特殊训练。训练内容包括:驾船、潜水、水下搏杀、利用钩索攀爬船舷。我要一支能在水上来去自如的尖刀!”
这支“水上特种部队”,规模虽小,但在关键时候,或许能起到奇效。邓艾此人有将才,历史上就是他能征善战,正好借此机会磨练他。
六叔听得目瞪口呆,但还是努力记下。
曹植笑了笑,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说:“六叔,别这副表情。咱们这是闲着也是闲着,搞点副业嘛。总不能真天天喝酒写诗,那多无聊?对了,我昨天新写了一首诗,你听听:‘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我是曹子建!’怎么样?是不是特别有‘气势’?”
六叔嘴角抽搐了一下,想笑又不敢笑,只好憋着:“公子……大才……” 心里却想,公子这“疯病”怕是又严重了,这诗前言不搭后语的。
曹植心里乐开了花,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他清了清嗓子,回归正题:“第三,动用我们的纸张销售网络。挑选机灵可靠的人,以行商的名义,前往荆州和江东。他们的任务是,不惜一切代价,收集所有关于长江水文资料、当地气候特点、以及孙权和刘备联军动向的情报。重点是长江沿岸的险滩、暗流、风向规律,还有周瑜、诸葛亮这些人的性格、习惯!”
纸张销售网络,是他利用“平原纸”的低价倾销策略建立起来的,不仅带来了丰厚利润,更形成了一个覆盖范围极广的情报网。现在,是时候发挥它的作用了。
“记住,六叔,所有行动必须绝对保密。在明面上,我曹子建,就是一个被父亲抛弃、终日买醉、写些狗屁不通诗词的废物!”曹植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老奴明白!”六叔郑重地点了点头。
……
接下来的日子,平原侯府成了邺城最大的笑话。
曹植彻底放飞了自我。他白天几乎不出书房门,案头上永远摆着酒坛和写满“诗”的纸张。那些诗,有的辞藻华丽却逻辑混乱,比如把“洛神”形容成“会飞的烤鸡”;有的干脆就是大白话,什么“今天天气好,我想睡大觉”;偶尔还能听到他在院子里高声朗诵:“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月……月你个头啊,没酒了!”
仆人们送饭时,经常看到他醉眼惺忪地趴在案几上,口水流了一摊。有一次,他甚至抱着一个花瓶叫“甄姐姐”,把花瓶当成了甄宓,又亲又摸,结果花瓶掉地上摔得粉碎,他还伤心地哭了一场。
消息很快传遍了邺城。
茶楼酒肆里,人们津津乐道。
“听说了吗?平原侯又出新诗了,‘两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西天’!哈哈哈,这是什么玩意儿?”
“可惜了啊,当年七步成诗的天才,如今竟疯癫至此。”
“我看是装的吧?上次朝堂上不还挺能说的吗?”
“装?你装一个试试?天天醉成那样,脑子早喝坏了!听说丞相知道后,更是连问都不问了,彻底放弃了。”
“唉,也是,跟英明神武、即将立下不世之功的大公子比起来,西公子确实……差得太远了。”
这些议论,自然也传到了某些人的耳朵里。
曹丕留在邺城的眼线,每日都将曹植的“丑态”详细记录,快马加鞭送往南征前线。
而在平原侯府那间看似颓废的书房里,曹植在醉醺醺的表象下,大脑却在飞速运转。通过六叔这条秘密渠道,他遥控着邺城内外的布局。
格物所内,邓艾接到了指令。他虽然年轻,但做事极其认真负责。他立刻召集核心工匠,秘密采购药材,开足马力生产“防疫汤药”。为了掩人耳目,对外宣称是在研制一种新型的“驱蚊香料”。同时,他精心挑选了二十五名年轻力壮、熟悉水性的手下,以“测试新式渔船”为名,定期前往漳水偏僻处进行训练。邓艾亲自设计训练科目,从最简单的游泳、划船,到复杂的水中格斗、夜间突袭。这个小伙子甚至无师自通地搞出了利用猪尿泡制作简易浮具的方法,让曹植得知后暗暗称奇,不愧是历史上偷渡阴平的天才。
另一方面,依托庞大的纸张销售网络,一批批精干的“行商”带着充足的资金,南下荆州和江东。他们以推销“物美价廉的平原纸”为掩护,活跃在市井、码头、甚至一些低阶官吏府邸,用金钱开路,用交情拉拢,源源不断地将收集到的情报加密后传回邺城。长江哪段水流湍急,哪个季节常起大雾,周瑜治军如何严厉,诸葛亮喜欢在哪儿散步……这些看似琐碎的信息,被曹植在密室中一点点拼凑起来,逐渐形成了一幅清晰的南方战略态势图。
时间一天天过去,南方的战报开始陆续传回邺城。
果然如历史所载,曹操大军势如破竹。刘表病逝,其子刘琮在蔡瑁、张允等人的怂恿下,不战而降,将荆州拱手相让。曹操兵不血刃,拿下了襄阳、江陵等重镇。
消息传来,邺城沸腾了!丞相威武!天下一统在即!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平原侯府的“死寂”。人们对曹植的嘲笑更加肆无忌惮。
“看看!当初是谁说南下必败的?现在脸疼不疼?”
“幸亏丞相没听他的,不然哪来这般大胜?”
“我看他就是嫉妒大公子,故意唱反调!”
“废物就是废物,只会耍嘴皮子!”
这一日,曹植正“醉卧”在书房榻上,手里还把玩着一个酒杯,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六叔悄无声息地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凝重。
“公子,南方有消息到。另外……大公子派人从前方给您送来了书信。”六叔将一封火漆密封的信件放在案几上。
曹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打了个酒嗝:“信?谁……谁的信?是甄姐姐写给我的吗?”他故意装出期待的样子。
六叔无奈地低声道:“是……是大公子派人送来的。”
曹植脸上的“期待”瞬间变成“失望”,他懒洋洋地坐起身,拿起那封信,歪着头看了半天,好像不认识字一样。最后,他笨拙地撕开火漆,抽出信纸。
信上的字迹矫健有力,是曹丕的亲笔。内容极尽挖苦嘲讽之能事:
“子建吾弟:见字如面。邺城苦寒,不知弟之诗酒,可抵风霜否?为兄随父帅南下,一路凯歌。刘琮小儿,望风归降,荆襄之地,传檄而定。忆及当日朝堂,弟曾高谈阔论,什么‘天时’、‘水军’、‘人心’,危言耸听,几乱军心。如今看来,不过井底之蛙,坐而论道,徒惹人笑耳!父亲雄才大略,岂是汝所能揣度?弟既安于诗酒,便当好生‘留守’,静待为兄踏平江东,携孙刘首级,与弟共饮庆功酒!届时,弟可再作新诗,为兄与父亲,必当‘洗耳恭听’!兄丕,手书。”
字里行间,充满了胜利者的傲慢和对失败者的鄙夷。
曹植看着信,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他甚至还伸出手指,蘸了点酒水,在信纸空白处画了个歪歪扭扭的乌龟,嘴里念叨着:“大乌龟……小乌龟……”
然后,在六叔复杂的目光中,他缓缓起身,走到房间中央的火盆旁。盆中的炭火明明灭灭,散发着暖意。
他拿着信纸,在火盆上方停顿了片刻。
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带着几分嘲讽,几分决然的笑意。
他松开手。
信纸飘飘悠悠,落入火盆。橘红色的火苗猛地窜起,贪婪地舔舐着纸张,瞬间将其吞没,化作一小团跳跃的火焰,随即化为灰烬。
曹植转过身,不再看那火盆。他踱步到窗边,推开窗户。寒冷的空气涌入,吹动了他额前的碎发。
他望向南方,那是赤壁的方向,是父亲和兄长正在征战的地方,也是即将埋葬数十万曹军英魂的战场。
他轻声地,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在对某个看不见的人诉说:
“笑吧,尽情地笑吧。很快,你们就会知道,谁才是真正的……智者。”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瘟疫、大火、还有那场东风……剧本己经写好。而我,将在你们最狼狈的时候,亮出我的底牌。”
“父亲,兄长,这场游戏……”
“……才刚刚开始。”
窗外,乌云渐渐聚集,似乎正在酝酿着一场更大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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