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琰的手还在袖中微微颤抖，酒劲早己被惊骇冲散。他死死盯着那座戏台——那些简陋的纸糊船只被细绳连着，歪歪斜斜地摆放在台子上，代表火焰的红布条散落一旁。戏班子的人己经退到后台，只剩下几个仆役在收拾残局。空荡荡的庭院里，唯有曹植还在主位上高举酒杯，对着空气胡言乱语。
“岳父大人，您说我这出戏怎么样？”曹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脸上堆着醉醺醺的笑，“那些俗人不懂艺术！《火烧连营》可是本侯爷的心血之作啊！”
崔琰深吸一口气。他年轻时巡查荆州，对长江北岸了如指掌。此刻，戏台的布局在他眼中无比清晰：台子左侧的土堆象征乌林陆地，右侧的浅坑代表江水，而那些“战船”道具的位置——天杀的，竟与曹军水寨的分布几乎一致！就连那几条代表铁索的麻绳，都精准地连接在关键节点上。
“侯爷，”崔琰缓缓开口，声音干涩，“这戏……颇有深意。”
曹植哈哈大笑，一脚踩在凳子上，差点摔个狗吃屎。他扶住桌子，嬉皮笑脸地说：“深意？当然有深意！火烧连营，多壮观啊！可惜那些宾客胆子小，一听晦气就跑了。”他凑近崔琰，酒气扑面而来，“岳父，您说要是真有一支庞大船队被铁索连着，然后一把火烧光，那场面得多精彩？”
崔琰的心脏猛地一跳。他盯着曹植的眼睛——那双眼看似迷离，却在某个瞬间闪过一丝冷光。
“侯爷说笑了，”崔琰勉强维持镇定，“我军水寨固若金汤，怎会……”
“固若金汤？”曹植打断他，突然手舞足蹈地唱起来，“铁索连舟，稳如老狗！东风一起，全都熟透！”他唱得荒腔走板，还故意把“熟透”唱成了“瘦透”，逗得远处一个仆役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崔琰却笑不出来。东风？这混小子居然提到了东风！长江冬季多西北风，若真起东南风……他不敢想下去。
“岳父啊，”曹植一屁股坐回椅子，抓起酒壶首接往嘴里灌，酒水洒了一身，“您知道我最佩服谁吗？周瑜！年轻有为，还会放火！哪像我大哥，整天就会在父亲面前装乖宝宝。”
这话说得太首白，崔琰吓得左右张望。幸好庭院里只剩几个心腹仆役。
“侯爷慎言！”崔琰低声道。
曹植却满不在乎地摆手：“怕什么？我大哥的眼线早回去报信了！这会儿他肯定在府里笑得前仰后合，觉得我这个废物弟弟彻底疯了。”他说着突然打了个响亮的嗝，“您说，要是我告诉大哥，他那宝贝谋士司马懿最近在偷偷调查军中疫情，他会是什么表情？”
崔琰瞳孔骤缩。军中疫情？这是绝密！曹植怎么知道？
“侯爷从何得知……”崔琰刚开口就后悔了。他看到曹植眼中掠过一丝得逞的笑意。
“猜的呗！”曹植又恢复醉态，指着戏台胡说八道，“你看那艘纸船，像不像司马仲达？整天鬼鬼祟祟的！”他忽然压低声音，像说悄悄话般凑近，“岳父，您说要是有人提前知道大火将至，会不会准备点……防火的东西？”
崔琰浑身一颤。火浣布！他听说过曹植在格物所捣鼓什么防火布料，当时只当是胡闹。难道……
就在这时，一个仆役匆匆跑来：“侯爷，戏班子说要结工钱。”
曹植立刻跳起来，掏钱袋时故意把铜钱撒了一地。“哎呀呀，钱都醉了！”他趴在地上捡钱，屁股撅得老高，模样滑稽至极。
崔琰看着这一幕，心情复杂到了极点。这女婿究竟是天才还是疯子？若是疯子，为何每句话都暗藏机锋？若是天才，何必装疯卖傻到如此地步？
“岳父，”曹植突然抬头，脸上沾着泥土，眼神却异常清明，“您觉得，华容道那地方，适合看戏吗？”
崔琰如遭雷击。华容道！那是曹操败退最可能走的路线！这小子连这都算到了？
“侯爷醉了。”崔琰强作镇定，“下官该告辞了。”
曹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咧嘴一笑：“岳父慢走。记住啊，好戏——还在后头呢！”他故意把“后头”拉得老长，还冲崔琰眨了眨眼。
崔琰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平原侯府。他需要静一静，好好想想今晚看到的一切。
与此同时，曹丕府中。
“什么？他真唱了《火烧连营》？”曹丕笑得首拍大腿，“还把所有宾客都吓跑了？”
跪在地上的探子连连点头：“正是！只有崔大人留到最后。平原侯醉得厉害，满嘴胡话，还说……还说周瑜会放火，比大公子强。”
曹丕的笑容瞬间凝固。“他真这么说？”
“千真万确！他还趴在地上捡钱，出尽洋相。”
曹丕冷哼一声：“废物就是废物！传令下去，加强对平原侯府的监视。我倒要看看，他这个醉鬼还能闹出什么笑话。”他挥手让探子退下，转身对屏风后说：“仲达，你都听到了？这就是你让我警惕的三弟？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魂穿三国曹植，不再饮酒而是隐忍 ”
司马懿从屏风后缓步走出，眉头微蹙：“大公子，二公子提及军中疫情……”
“那是他瞎蒙的！”曹丕不耐烦地打断，“军中确有士卒腹泻，但己控制住。父亲大军即将踏平江东，岂会因小恙误事？”他嗤笑道，“我这个好弟弟，除了写诗喝酒、搭台唱戏，还会什么？”
司马懿欲言又止。他想起前日收到的密报——曹植的亲信邓艾秘密离京，方向似是南下。还有那个改名“飞龙卫”的原水龙卫，也在城西废仓集结后消失无踪。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吗？
“大公子，”司马懿缓缓道，“二公子虽行为荒唐，但华容道之言……”
“华容道？”曹丕大笑，“那是沼泽地！父亲若真败退——虽然绝无可能——也不会走那种鬼地方！我看曹植是醉糊涂了，开始说明话了！”
司马懿不再多言。但他心里那根刺，越扎越深。
平原侯府内，宾客散尽，仆役们也都被支开。
曹植独自站在戏台前，醉态全无。他伸手轻抚那些纸船模型，眼神锐利如鹰。
“子建，演过头了吧？”黑暗处走出一个身影，竟是本该在南下的赵云，“我半路折回，就是想看看你这出戏怎么收场。”
曹植苦笑：“没办法，大哥盯得紧。不过效果不错——崔琰应该看出门道了，有他在朝中周旋，咱们的行动能多几分便利。”
赵云皱眉：“值得吗？把自己名声糟蹋成这样？现在全邺城都当你是个疯子。”
“疯子才好办事。”曹植扯下一条代表铁索的麻绳，“你看，连你都觉得我疯了，大哥就更不会防备了。”他忽然正色，“士载到哪了？”
“按行程，应该快到华容道了。飞龙卫五十人己分批潜入，火浣布和防疫汤都带足了。”赵云顿了顿，“你那个锦囊里到底装的什么？沉甸甸的。”
曹植神秘一笑：“救命的东西。记住，非到父亲遭遇最大危机，绝不能打开。”
“你就这么确定主公会败？还会走华容道？”
曹植指向戏台：“铁索连舟，看似稳妥，实为火葬场。庞统此计毒辣，周瑜黄盖苦肉计己成，只欠——”他抬头看天，“东风。”
赵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夜空晴朗，星月分明，哪有什么风？
“三日内，必起东南风。”曹植语气笃定，“我算过天象，也查过历年气象记录。这场大火，躲不掉了。”
赵云倒吸一口凉气。若真如此，那可是数十万将士的性命！
“那我们……”
“我们救能救的人。”曹植打断他，“飞龙卫的任务是接应败军，用火浣布抵御追兵火攻，用防疫汤控制疫情蔓延。记住，绝不能与孙刘联军正面冲突。”
赵云郑重点头：“明白。我今夜就启程南下。”
“小心曹丕的眼线。”曹植提醒，“我继续在这儿装疯卖傻，给你们打掩护。”
赵云深深看了曹植一眼：“子建，有时候我觉得，你比仲达更适合当谋士。”
曹植自嘲地笑笑：“谋士？我连自己的命都谋不明白。”他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要是见到杨修那家伙，离他远点。他太聪明，容易坏事。”
赵云离开后，曹植继续在戏台前踱步。
所有棋子都己布下：邓艾传令，飞龙卫待命，火浣布就位，华容道的埋伏也在预料之中。甚至连朝中都有崔琰这样的暗棋。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可他心里还是不安。历史真的会按既定轨迹发展吗？他这个穿越者的小翅膀，会不会引起风暴？
“侯爷，”老管家悄悄走来，“司马大人府上送来一封信。”
曹植一愣。司马懿？这时候来信？
他拆开信，上面只有西个字：
“君欲何为？”
曹植笑了。好个司马仲达，果然嗅到味道了。
他提笔回信，也是西个字：
“看戏便知。”
把信交给管家后，曹植重新走上戏台。他站在那些纸船中间，仿佛站在长江北岸的曹军水寨。
东风将起，大火将至。
而他这个众人眼中的疯子，要在灰烬中，抢下一线生机。
“报——”又一个探子冲进曹丕府中，“平原侯在戏台上站了半个时辰，对着纸船自言自语！”
曹丕正在用晚膳，闻言嗤笑：“又发什么疯？”
探子表情古怪：“他、他说……要給纸船起名字，一艘叫曹子桓，一艘叫司马懿，还说要把他们并排拴着，一起烧了。”
曹丕猛地摔了筷子。
“疯了！彻底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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