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数日的跋涉，风尘仆仆。周遭的景致早己从黑风山脉的阴郁诡谲，转变为丘陵起伏、溪流纵横的葱茏地貌。空气中蕴含的水汽与草木清香愈发浓郁，赵涵左手的“水土不服”症状在持续的适应与系统潜移默化的辅助下，己大为缓解，虽然对这片地域的感知不如在黑风山脉时那般如鱼得水，但也算重新找回了七八分的敏锐，能清晰地分辨出哪些藤蔓暗藏尖刺，哪些水洼下是坚实的土地，哪些又是吞噬生命的泥潭。
这一日，日头偏西，将天际的云霞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江寂在一处高坡上停下脚步，目光投向远方。
只见数里之外，一片相对平坦的谷地中，依着一条蜿蜒的河流，星星点点地分布着许多屋舍。这些屋舍大多简陋，以土木结构为主，间或有一些看似稍显气派的石质建筑。袅袅炊烟从一些屋顶升起，与傍晚的薄霭交融在一起。更远处，河流的一个拐弯处，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浅水码头，停泊着几艘样式不一的舟船。空气中，除了草木泥土气息，还隐隐传来一丝属于“人间”的烟火气、隐约的喧哗声，以及极其驳杂、强弱不一的灵气波动。
那里，便是他们此行需要经过的第一个修士聚集点——青桑集。一个位于几条小型灵脉交汇处、由低阶散修和凡人杂居形成的边缘坊镇。
“前方便是青桑集。”江寂的声音打破了长时间的沉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慎，“今夜在此外围歇息，明日清晨趁人流稀疏时，绕行而过。”
他没有选择首接穿越，更没有进入坊镇内部的打算。哪怕只是边缘地带，也难保没有十大宗门的眼线，或者某些感知敏锐、企图“除魔卫道”或“杀人夺宝”的亡命之徒。
“嗯，明白。”赵涵的光球也紧张起来，她能感觉到老江头周身的气息收敛得更加彻底，几乎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她控制着左手，感知力如同无形的蛛网般向青桑集的方向蔓延开去。
这一次，她感知到的不再是纯粹的自然危险。驳杂的灵气如同无数色彩不一的丝线，纠缠在一起，难以清晰分辨。其中夹杂着修士修炼时散逸的能量残渣、法器运转的微弱波动、丹药散发出的或清香或刺鼻的气味，甚至还有一些凡俗牲畜的气息、烹煮食物的味道……种种信息混杂，形成了一幅远比山林复杂千百倍的“市井画卷”。
她的左手微微颤动，似乎有些不适应这种过于“丰富”和“混乱”的信息流。这感觉，就像是一个习惯了深山老林寂静的人，突然被扔进了人声鼎沸的菜市场，各种声音、气味、景象扑面而来，让人头晕目眩。
“好多……乱七八糟的气息……”她忍不住抱怨，光球的光芒都有些紊乱，“分不清哪些是危险的，哪些是普通的。”
“凝神，聚焦于能量核心与杀意波动。”江寂简短地指点道，目光依旧锐利地扫视着坊镇外围的环境，寻找合适的过夜地点。他显然对这种环境习以为常。
赵涵依言，努力摒弃那些无关紧要的杂讯，将感知集中在那些相对强大、或带着明显恶意、贪婪、警惕意念的能量源上。她“看”到几个在坊镇入口附近徘徊的身影，气息不算强，但眼神闪烁，似乎在打量着来往的行人；她感觉到镇子中央某处石楼里，有一股相对凝实、带着灼热气息的能量在缓缓运转，可能是某个小势力的头目或炼器师；她还捕捉到河边码头附近，有几道带着水汽和腥味的灵力波动，应该是靠水吃水的修士或妖族……
这种“窥探”市井百态的感觉很新奇，但也让她更加警惕。这里不再是蛮荒之地，人心的险恶，远比自然的危险更难以预料。
最终，江寂选定了一处距离青桑集约三里外、被茂密竹林掩盖的偏僻小山坳。这里地势较高，可以隐约观察到坊镇方向的动静，又足够隐蔽，不易被轻易发现。
他如同融入夜色阴影，悄无声息地潜入山坳，在一丛格外茂密的紫斑竹下盘膝坐下，开始闭目调息，恢复连日赶路的消耗，同时将自身存在感降至最低。
赵涵则不敢有丝毫松懈。她知道，这里是他们离开黑风山脉后，真正意义上第一次靠近“人群”。她的左手持续不断地感知着周围，尤其是青桑集方向的动静。夜风中传来的喧哗声渐渐平息，只剩下零星的犬吠和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大部分修士和凡人都己歇息，但仍有几道或明或暗的气息，在坊镇内外游弋。
就在这时，她的左手感知边缘，捕捉到从青桑集方向，有两道颇为急促的灵力波动，正朝着他们这个方向移动！速度不快，但目标似乎很明确！
“老江头！有人朝这边来了！两个，灵力波动大概……嗯，比之前那几个追兵弱不少，但也不像是普通人！”她立刻发出警报，左手下意识地指向那两人来的方向。
江寂缓缓睁开眼，灰眸在黑暗中闪过一丝冷光。他并未起身，神识己如同水银泻地般蔓延出去，瞬间便锁定了那两道气息。
“无妨，应是冲这‘紫斑竹’而来。”他声音低沉，带着洞悉一切的平静，“此竹竹心蕴含微弱雷灵之气，于低阶雷修或炼器士略有小用。”
果然，那两道气息在靠近山坳后，速度放缓，开始在那片紫斑竹林中仔细搜寻起来，偶尔还传来低低的交谈声：
“师兄，是这里吗？那老樵夫说的紫斑竹？”
“没错，看这竹身上的紫斑，年份应该够了！小心点挖，别伤了竹心！”
原来是两个炼气期的低阶修士，是来采集材料的。赵涵松了口气，光球恢复平稳。还好不是追兵。
她看着那两人在竹林中笨拙地挖掘，又看看身边闭目养神、仿佛外界一切与他无关的老江头，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他们就像两个隐藏在幕后的旁观者，静静看着这修仙界最底层的、为了些许资源而奔波挣扎的众生相。
这一夜，再无异状。
当月色西沉，天边泛起鱼肚白时，青桑集方向开始传来零星的动静，新的一天即将开始。江寂悄然起身。
“走了。”
他如同暗夜中滑行的猎豹，借着晨曦的微光与地形的掩护，开始沿着预先观察好的、远离坊镇主道的路线，快速而隐蔽地绕行。
赵涵的左手再次成为最可靠的“雷达”，不仅指引着最安全的路径，更时刻警惕着可能从坊镇方向投来的、哪怕最不经意的一瞥。
当他们终于将青桑集那一片屋舍远远抛在身后，重新没入莽莽山林之时，赵涵才真正松了口气。
第一次靠近人群的紧张经历，让她更加深刻地认识到他们处境的危险，以及老江头那份源于无数血火历练的谨慎与……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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