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岳家军的火把在黄河岸边连成一条蜿蜒的长龙，映照着浑浊的河水。李瀚勒马而立，听着涛声轰鸣，心中却是一片清明。脱离了杜充的掣肘，他像一头挣脱牢笼的猛虎，尽管前路是金军铁蹄践踏的河北大地，后方是临安朝廷泼来的污水，但他只觉得肩头一轻——终于能按照自己的方式战斗了。
“大哥，渡河吧！”王贵策马近前，压低声音，“探子回报，对岸有金军巡逻队，约莫百来人。咱们是硬闯还是绕道？”
李瀚从怀中摸出宗泽老将军留下的地图，羊皮纸上“渡河”二字墨迹犹新。他指尖轻点一处浅滩：“从这里过。金狗以为咱们会找渡口强攻，偏不让他们如意。”他顿了顿，扫视身边众将——牛皋摩拳擦掌，张宪沉稳如山，徐庆则有些忧色。“记住，过了河，咱们就是无根之萍。粮草只够十天，弩箭不足三成。但金狗有的是补给，咱们就去抢！”
牛皋咧嘴一笑：“抢他娘的！当年在太行山当响马，俺最擅长的就是黑吃黑！”
徐庆却皱眉道：“将军，杜充那老贼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他既己上奏污蔑我们叛逃，恐怕各州县都会视我们为敌。若再被金军围剿...”
“怕个球！”牛皋瞪眼，“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总比受那窝囊气强！”
李瀚抬手止住争论，目光灼灼：“徐庆所言不虚。但正因如此，我们更要打出岳家军的威风——让百姓知道谁在保家卫国，让金狗知道汉儿不可轻辱！”他猛地一挥手，“传令：全军轻装，马蹄裹布，人衔枚，趁夜渡河！”
岳家军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涉过齐腰深的河水。初春的黄河水冰冷刺骨，有个新兵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被王贵一巴掌拍在后脑勺：“蠢货！想把金狗招来吗？”那新兵委屈巴巴：“王、王都头，我鼻子痒...”旁边几个老兵憋着笑，气氛反倒轻松了些。
然而刚登上北岸，危机便接踵而至。
“报——”斥候连滚带爬地冲来，“西南十里发现金军骑兵，约三百骑，正朝我方而来！”
众人脸色骤变。牛皋啐了一口：“真他娘晦气！刚上岸就撞上硬茬子。”
李瀚却笑了：“来得正好。正愁没见面礼呢。”他迅速下令，“牛皋带两百人正面诱敌，王贵领三百弩手埋伏左翼树林，张宪率长枪队藏身右翼土坡。记住：不许恋战，缴获物资优先！”
牛皋嘟囔着“又让俺当诱饵”，却利索地点兵去了。片刻后，金军铁骑呼啸而至，为首的百夫长看见岸边的“溃军”，狞笑着挥刀冲来。牛皋装模作样地抵抗几下，扭头就跑——跑得太急差点被石头绊倒，气得他回头骂了句“谁他娘乱扔石头”。
金军追得正欢，突然两侧箭如飞蝗。王贵亲自操弩，三箭连珠射翻三个骑兵，得意地喊：“瞧见没？这叫三段...”话没说完被流矢擦过头盔，吓得一缩脖子。张宪趁机率长枪队冲出，专刺马腿。金军人仰马翻，那个百夫长刚要组织反击，被牛皋回马一枪挑落——可惜用力过猛，把自己也带下马，滚了一身泥。
战斗不过一刻钟，歼敌百余，缴获战马五十匹、粮车十辆。岳家军欢呼雀跃，有个小兵兴奋地举着抢来的金军头盔大喊：“发财了！这玩意儿能当锅使...”被李瀚瞪了一眼，赶紧闭嘴。
但喜悦很快被现实冲淡。清点物资时，徐庆忧心忡忡地汇报：“将军，箭矢消耗三成，伤药所剩无几。更麻烦的是——”他指向俘虏，“这些人说，杜充己传檄河北各州县，称我们为叛军。”
众人沉默。王贵突然揪出两个躲躲闪闪的士兵：“大哥，这俩货就是过关时盯梢的探子！怎么处置？”
李瀚看着那两个瑟瑟发抖的探子，忽然笑道：“放他们走。”在众人惊愕中，他朗声道，“回去告诉杜充：岳家军纵然是叛军，也是专叛金狗的叛军！”全军哄笑，那两个探子连滚带爬地跑了。
当夜宿营时，李瀚召集核心将领。火堆旁，他摊开地图：“诸位，从今日起，我们要换个活法。”手指划过河北山川，“不争一城一地，专打金军软肋。袭击粮道，端掉哨站，把缴获分给百姓——我们要让金狗睡觉都睁只眼！”
牛皋挠头：“这不就是山贼套路吗？”
“错！”李瀚目光炯炯，“这叫游击战。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见众人迷茫，他简化道，“说白了就是：打得过就往死里打，打不过撒丫子跑！”
王贵噗嗤笑出声，又赶紧捂嘴。
徐庆沉吟：“将军此计甚妙。但若无根基，终非长久之计。”
“所以要有根据地。”李瀚取出韩顺给的信封，“明日我们去联络河北义军。在这乱世，我们要扎下根来，让星火燎原！”
次日，岳家军化整为零。李瀚亲率一队精兵，按地址找到太行山脚的小村庄。接待他们的义军头领叫陈广，是个独眼老汉，看见韩顺的信物后热泪盈眶：“韩兄弟还活着？好啊！岳将军的事迹俺们都听说了，敢跟杜充叫板，是条好汉！”
但当李瀚提出联合建立根据地时，陈广却摇头：“将军不知，金兀术最近发疯似的清剿义军。上月黑虎寨三百弟兄，连寨带人让金军屠了个干净。”
正说着，村外突然喧哗。原来牛皋带队伏击了一支金军运粮队，不仅抢到二十车粮食，还救下百余被掳的汉民。有个胖商人死死抱着牛皋的腿哭喊：“好汉！这些布匹都给你们，只求送俺回济南...”
牛皋被缠得没法，一脚踹开他：“滚蛋！俺们是义军，不是镖局！”那商人滚地葫芦般摔进泥坑，惹得众人大笑。
李瀚却心中一动，当场将粮食布匹分给村民。有个老汉颤巍巍接过米袋，突然跪地大哭：“两年了！自打金狗来，没吃过一顿饱饭啊！”顷刻间，哭声震野。李瀚扶起老人，高声道：“父老乡亲们！岳家军在此立誓：只要有一人在，绝不教金狗践踏我汉家山河！”
人群中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当日下午，便有数十青壮提着柴刀木棍来投军。陈广看得目瞪口呆，独眼里燃起火光：“俺跟你们干！”
随后的日子，岳家军如同燎原之火。有时是王贵带人夜袭金军哨站——有个新兵紧张过度，把点燃的爆竹当信号箭放上天，反倒误打误撞吓得金军以为遭了炮击。有时是张宪设伏截杀巡逻队，专挑雨后动手，因为“金狗铁甲沾水沉，跑起来像王八”。最好笑的是牛皋，有次伪装成金军传令兵，混进营地后却因不懂女真话露馅，索性点火烧粮仓，逃跑时还顺走一坛酒。
但最让金军头疼的，是岳家军神出鬼没的战术。今天粮道被断，明天哨兵被摸，后天连征粮队都失踪了。河北各地悄然流传起“岳爷爷”的传说：说他是天神下凡，能撒豆成兵；更有甚者，传说他瞪一眼就能让金人马蹄生疮。
这日李瀚正在教士兵辨识草药——伤兵日益增多，医官愁得首薅头发——陈广兴冲冲跑来：“将军！济南府义军派人来联络，说愿奉您为盟主！”说着递上一面绣着“岳”字的大旗。
李瀚抚过旗帜，忽然问：“金军有何动向？”
徐庆沉声道：“探马来报，金兀术己抽调真定、大名两路兵马，约万人，专司清剿我军。”
众将神色凝重。牛皋骂道：“万人？真看得起俺们！”
李瀚却放声大笑：“好！正好让弟兄们练练手。”他猛地将旗插在地上，“传令各部：三日后齐聚黑风岭，咱们给金兀术备份大礼！”
而此时，远在燕京的金军大帐内，完颜宗弼（金兀术）正暴跳如雷。他一把掀翻桌案，狼牙棒砸得地砖迸裂：“废物！一个月折了七支运粮队，三个哨站被端！你们却连岳飞的面都没见到？”
跪地的将领瑟瑟发抖：“元帅，那岳飞用兵诡诈，专挑...”
“闭嘴！”金兀术一脚踹翻他，猩红披风如血翻涌。他走到地图前，盯着河北那片被标注无数红点的区域，突然冷笑：“传令：调铁浮屠三千，怯薛军五千，本帅亲自会会这个岳飞。”手指狠狠点在“黑风岭”上，“倒要看看，是你这星火燎原，还是本帅釜底抽薪！”
亲兵小心翼翼问：“元帅，宋廷那边...”
金兀术嗤笑：“杜充那条老狗？让他继续咬吧。”他着刀柄，眼中闪过嗜血的光，“这个岳飞...有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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