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贺是被硌醒的。
不是他租的那间10平米出租屋的席梦思——那席梦思虽然年头比他爷爷还大，好歹软得能陷进去半个屁股——是一种硬得离谱、还带着点冰凉触感的玩意儿，硌得他腰眼发酸，像是昨晚在公司加班赶PPT，不小心把键盘垫在腰下睡了一宿。
“嘶……”他倒抽一口凉气，伸手想摸腰，却先摸到了一片滑溜溜、凉丝丝的东西。不是他那件洗得发白的纯棉睡衣，是某种细腻得过分的料子，触感像丝绸，但比丝绸更厚重，还绣着些硬邦邦的花纹，蹭得他手背发痒。
“搞什么？”刘贺迷迷糊糊睁开眼，脑子还困得发沉。昨晚部门团建，一群人在民宿里疯到后半夜，他记得自己最后是抱着民宿老板家的猫睡在客厅沙发上的，怎么醒过来换地方了？还换了身这么奇怪的衣服？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结果刚一使劲，就觉得后脑勺钝钝地疼，像是被人用啤酒瓶敲了一下——哦不对，昨晚没喝啤酒，喝的是老板自酿的梅子酒，甜得像糖水，他一不小心灌了大半坛，现在酒劲还没散，眼前的东西都有点发飘。
“陛下，您醒了？”
一个尖尖的、带着哭腔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吓得刘贺一哆嗦，差点从“床”上滚下去。他猛地转头，看见一个穿着青色袍子、脑袋光溜溜只留了一圈头发的人，正跪在旁边，肩膀一抽一抽的，脸上挂着两行清鼻涕，看起来比他还委屈。
“陛、陛下？”刘贺懵了，揉了揉眼睛再看。这人身后的柱子是红漆的，上面雕着盘旋的龙，天花板上挂着一盏巨大的灯——不对，是灯笼，用某种透明的料子罩着，里面点着蜡烛，光昏昏黄黄的，照得整个屋子都透着股古色古香的味儿。
这不是民宿。这地方大得离谱，比他公司的会议室还大，地上铺着花纹复杂的毯子，墙边摆着几个看起来就很值钱的瓶子罐子，连他躺着的“床”，都雕满了龙纹，床幔是明黄色的，垂下来像个小帐篷。
“你……你叫我什么？”刘贺咽了口唾沫，酒劲瞬间醒了大半。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明黄色的袍子，胸前绣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龙，爪子上的金线闪得他眼睛疼。
“陛、陛下啊！”那青衣人哭得更凶了，往前爬了两步，一把抓住刘贺的衣角，“您可算醒了！您要是再不醒，奴才……奴才就只能跟着您一起去了！”
“别别别，有话好好说，先松手。”刘贺赶紧把衣角抽回来，这人力气不小，差点把他的龙袍扯出个口子——虽然这衣服不是他的，但弄坏了总感觉要赔钱。“你先告诉我，这是哪儿？我是谁？你又是谁？”
“陛下，您怎么连这个都忘了？”青衣人愣住了，眨巴着哭红的眼睛，“这里是未央宫，您的寝殿啊！您是当今大汉的天子，刘贺陛下！奴才是您的贴身太监，小李子啊！”
刘贺：“……”
大脑宕机了足足有三分钟。
未央宫？大汉天子？刘贺？
这几个词像子弹一样往他脑子里钻，炸得他嗡嗡作响。他记得刘贺！历史课上老师提过一嘴，西汉的废帝，登基27天就被权臣废了，据说干了1127件荒唐事，是历史上有名的“短命皇帝”，后来还被封为海昏侯——他去年还在纪录片里看过海昏侯墓出土的金饼，当时还吐槽“这哥们儿虽然废，但挺有钱”。
可那是历史人物啊！是死了两千多年的人啊！
他刘贺，一个21世纪的历史系学渣，上学期期末考还差点挂科，全靠老师捞了一把才及格；每天挤地铁上下班，住10平米出租屋，最大的梦想是攒钱换个带阳台的房子；昨晚还在为下个月的房租发愁，怎么一觉醒来，就成了两千多年前的废帝刘贺了？
“小李子是吧？”刘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看过的穿越小说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知道这种时候慌没用，得先确认情况，“你说我是刘贺，大汉天子？那现在是……哪一年？”
“回陛下，现在是本始元年啊。”小李子虽然觉得陛下有点不对劲，但还是老实回答，“您上个月刚从昌邑国来长安继位，到今天刚好满23天。”
本始元年……刘贺继位23天……
刘贺的脑子飞速运转，努力回忆历史知识点。他记得刘贺登基27天被废，也就是说——
“小李子，”刘贺的声音有点发颤，“你刚才说，我要是再不醒，你就跟着我一起去了，是为啥？”
小李子听到这话，眼泪又涌了上来，哭得更伤心了：“陛下，您还不知道啊？昨天晚上，霍大将军己经给上官太后递了奏折，说您继位以来‘失帝王礼仪，乱大汉章法’，请太后下旨，三天后在未央宫召开朝议，要……要废了您的帝位啊！”
“轰！”
刘贺感觉一道雷首接劈在了他的天灵盖上。
三天后？废帝？
他这哪是穿越啊，这是穿越到了死刑执行现场，还提前三天收到了死刑通知书！
“霍大将军？是霍光？”刘贺的声音都在抖，霍光这名字他熟，西汉权臣天花板，汉武帝托孤大臣，废立皇帝跟玩似的，历史上刘贺就是被他搞下去的，“他……他真要废我？就因为我干了荒唐事？”
“可不是嘛！”小李子抹了把眼泪，从怀里掏出一叠竹简，双手递过来，“陛下，这是霍大将军递上去的奏折副本，上面列了您这20多天干的‘错事’，足足有三百多条！什么‘擅自带昌邑旧臣入宫饮酒’‘在太庙里嬉笑’‘让宫女扮成倡优跳舞’……霍大将军说，再让您当皇帝，大汉的江山都要被您败光了！”
刘贺接过竹简，入手沉甸甸的，上面的字是用毛笔写的，他勉强能认出一些。果然，上面一条一条列得清清楚楚，每条后面还附了“证人”，什么“昌邑郎中令王某目睹”“未央宫卫士李某所见”，搞得跟现代公司的员工违纪报告似的。
可他根本没干过这些事啊！
这些事是历史上那个原版刘贺干的！那个脑子里缺根弦、把皇宫当昌邑国后花园的纨绔子弟干的！
他这个穿越过来的刘贺，才刚醒过来不到一个小时，连皇宫的门朝哪开都不知道，怎么可能干出这些荒唐事？
“这……这都是栽赃！”刘贺气得差点把竹简扔了，“我什么时候带旧臣入宫饮酒了？我什么时候在太庙里嬉笑了？我连太庙在哪都不知道！”
“陛下，您小声点！”小李子吓得赶紧捂住他的嘴，紧张地往门口看了看，“这宫里到处都是霍大将军的人，要是被他们听见了，又要给您加一条‘不敬大臣、狡辩抵赖’的罪了！”
刘贺被他捂得差点窒息，好不容易扒开他的手，喘了口气，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有多危险。他不是在现代，可以跟领导吵架，可以辞职不干；他现在是皇帝，但只是个傀儡皇帝，实权全在霍光手里，人家要废他，跟捏死一只蚂蚁差不多。
“三天……”刘贺瘫坐在龙床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只有三天啊……”
他想起自己以前赶项目，老板给一周时间都觉得紧，现在只有三天，要跟霍光这种老狐狸斗，还要扭转被废的命运，这根本就是 impossible mission！
“历史老师也太坑了吧！”刘贺在心里疯狂吐槽，“只说刘贺是废帝，是历史笑话，怎么不告诉我他开局就是死刑倒计时啊！早知道当年历史课不睡觉了，哪怕多记一个刘贺自救的知识点也行啊！”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龙袍，明黄色的料子，绣着精致的龙纹，本该是权力和地位的象征，现在却像一件寿衣，套在他身上，沉甸甸的，压得他喘不过气。
“陛下，您别灰心啊！”小李子见他垂头丧气的，反而鼓起勇气安慰他，“奴才听说，上官太后才十五岁，性子软，说不定到时候会心软；还有您带来的昌邑旧臣，王吉大人他们都说了，要是霍大将军敢废您，他们就跟霍家拼命！”
“王吉？昌邑旧臣？”刘贺猛地抬起头，眼睛亮了一下，又很快暗了下去。
他记得历史上，刘贺被废后，他带来的两百多个昌邑旧臣，除了少数几个人，全被霍光杀了，理由是“不能辅导君主，致使君主失德”。这些人哪里是帮他的，简首是一群自带“作死buff”的猪队友，原版刘贺干的那些荒唐事，说不定还有他们的“功劳”。
“拼命？”刘贺苦笑一声，“就凭他们？跟霍光拼命，那不是送人头吗？咱们现在不是待宰的羔羊，是待宰的羔羊里，还主动往屠刀上撞的那种。”
小李子没听懂“送人头”“buff”是什么意思，但看陛下的表情，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只能低下头，不再说话，屋子里又陷入了沉默。
刘贺靠在龙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的灯笼，蜡烛的火苗跳动着，把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映在墙上，像个滑稽的皮影戏。
他想起自己穿越前的生活，虽然穷，虽然累，但至少安全，至少知道明天会怎么样。可现在，他站在两千多年前的未央宫里，面前是权臣霍光的屠刀，身后是一群猪队友，只有三天时间，要改变自己的命运，改变“废帝”的结局。
“不行，不能就这么认了！”刘贺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陷进掌心，传来一阵刺痛，让他更加清醒，“我不能当西汉最短命皇帝，不能当历史笑话！就算是学渣，就算只有半吊子历史知识，我也得试试！”
他可是看了几百本穿越小说的人，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装怂、扮猪吃老虎、找盟友、抓把柄……总有一款能对付霍光吧？
“小李子，”刘贺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一些，“把那奏折再给我看看，我再仔细看看，霍光到底给我安了哪些罪名。”
“哎！”小李子赶紧把竹简递过去，眼睛里又燃起了希望，“陛下，您是不是有办法了？”
刘贺接过竹简，翻开第一页，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三天时间，就当是一场极限考试了。只不过这次考的不是历史，是他自己的命。
他这个历史系学渣，能不能及格，就看这三天了。
“办法嘛……”刘贺摸了摸下巴，努力挤出一个淡定的表情，心里却在疯狂呐喊，“我哪有办法啊！先看看题再说吧！总不能交白卷等死啊！”
窗外的天渐渐亮了，一缕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竹简上，照亮了上面“废帝”两个字，刺眼得很。
刘贺知道，他的三天倒计时，从这一刻，正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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