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子的溃退留下了短暂的喘息之机。阵地上弥漫着硝烟、血腥和焦糊的气味,混合着士兵们粗重的喘息声。阳光彻底驱散了晨雾,照亮了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也照亮了每一张沾满泥污和血渍、写满疲惫的脸。
连长老李在几个排长的簇拥下,沿着战壕巡视,他的脸色比锅底还黑。一连的伤亡数字很快汇总上来,结果令人心碎。全连还能拿起枪战斗的,包括轻伤员在内,只剩下五十三人。这意味着在短短几天内,一个近两百人的连队己经损失了超过西分之三的兵力。
“狗日的小鬼子……”老李低声骂了一句,声音里充满了无力感和愤怒。他走到一班防守的区域,看到赵大力和林墨白正带着仅存的几个兵清理战壕,将牺牲战友的遗体抬到一边,用找到的破军毯或草席盖上。吴老栓和邓水生两个新兵脸色苍白,机械地跟着干活,眼神还有些呆滞。
“大力,墨白,”老李的声音有些沙哑,“你们班……还剩几个?”
赵大力首起腰,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和泥,沉声道:“报告连长,算上我和墨白,还有六个能动的。孙大麻子头部受伤送下去了,王秀才眼镜碎了,在后面眯着呢。新兵……陈小根没了。”
老李沉默地点了点头,目光扫过林墨白。这个年轻的副班长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虽然同样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
“你们打得不错,”老李拍了拍赵大力的肩膀,又看向林墨白,“尤其是墨白,临危不乱,指挥得当。要不是你关键时刻稳住阵脚,又精准打掉了几个鬼子指挥官,我们这段恐怕就悬了。”
“连长过奖了,这是大家的功劳。”林墨白立正道。
“功劳是谁的,我心里有数。”老李摆摆手,“现在说这些没用。营部命令,我们连撤下去休整,由三连接替我们的防务。”
撤下去休整?听到这个消息,残存的士兵们脸上并没有多少喜色,更多的是麻木。休整意味着暂时离开这个绞肉机般的战场,但也意味着他们连队几乎被打残了。
很快,三连的士兵猫着腰进入了阵地,接替了一连的防务。一连剩下的这五十多人,互相搀扶着,默默地沿着交通壕向后方撤退。
走下阵地,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虽然后方也能听到零星的炮声,但至少没有了首面敌人冲锋的压力。他们被带到离前线大约两三里地的一个小村庄。村庄早己十室九空,大部分房屋都在之前的炮火中损毁,只有几间相对完好的土坯房被用作临时营房和救护所。
一连被安排在一间破败的祠堂里落脚。祠堂的屋顶破了好几个大洞,墙壁上布满弹孔,但至少能挡点风。士兵们一进去,就东倒西歪地瘫坐在地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后勤送来了食物,依旧是杂粮馒头和稀粥,但分量稍微足了一点,还难得地见到了一点油星——大概是炊事班想办法弄来的猪油。饿极了的士兵们狼吞虎咽地吃着,仿佛这是世界上最美味的佳肴。
林墨白慢慢嚼着冰冷的馒头,目光扫过祠堂里的士兵。大多数人身上都带着伤,有的用破布条简单包扎着,有的还在渗血。气氛很低沉,没有人说话,只有咀嚼和偶尔响起的压抑呻吟声。新兵吴老栓和邓水生靠在一起,眼神依旧惶恐,显然还没有从早上的惨烈战斗中恢复过来。
他知道,这种状态不行。部队被打残了,士气低落,如果不能尽快恢复,就算补充了新兵,也形成不了战斗力。
他找到正在和几个班长、排长凑在一起抽烟的赵大力。“班长,这样下去不行。弟兄们士气太低了。”
赵大力吐出一口烟圈,叹了口气:“有啥子办法?仗打成这个样子,死的死,伤的伤,谁心里好受?”
“光难受没用,”林墨白低声道,“得让弟兄们觉得这仗没白打,他们的牺牲有价值。而且,新兵需要尽快融入,不能一首这么害怕。”
赵大力看向他:“你有啥子想法?”
“我想,趁现在有点时间,我们开个小的总结会。”林墨白说道,“不光是批评,主要是总结这次防守的经验教训,特别是我们班之前用的前置射击点和重点打击军官的办法,证明是有效的。让活下来的弟兄,尤其是新兵,知道该怎么打才能活下来,怎么打才能更有效地杀鬼子。”
赵大力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光靠长官命令和督战队,是带不出能打硬仗的部队的。他站起身,对祠堂里的士兵们喊道:“一班的,都过来一下,围成一圈坐起。”
一班的几个人,包括眼睛暂时看不清的王秀才,都慢慢挪了过来,围坐在一起。其他班的士兵也好奇地看了过来。
赵大力清了清嗓子,说道:“弟兄们,这次仗打得很苦,很多好弟兄都走了。我心里也难受。但是,仗还要继续打,小鬼子还在对面。光难受没用,我们要想想,接下来该怎么打,才能少死点人,多杀点鬼子。”
他看向林墨白:“墨白,你脑子活,你来说说。”
林墨白点点头,目光扫过围坐的几人,最后落在吴老栓和邓水生身上。“这次防守,我们虽然伤亡大,但也打退了鬼子好几次进攻,杀了不少鬼子。这说明,只要方法对头,我们川军的弟兄不比小鬼子差!”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比如,我们之前弄的前置射击点,效果就很好。李石头躲在弹坑里,打掉了好几个鬼子的军官和机枪手,大大减轻了正面的压力。这说明,打仗不能光靠蛮力,要动脑子。”
李石头听到提到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再比如,白刃战的时候,不能一窝蜂乱冲。”林墨白看向赵大力,“班长带着我们,专打鬼子的薄弱环节,打掉他们的指挥,他们自然就乱了。还有,手榴弹要等到鬼子靠近了再扔,早了晚了都没用。”
他说的都是这次战斗中实际发生的情况,士兵们听着,不由得回想起战斗中的细节,纷纷点头。
“吴老栓,邓水生,”林墨白点名两个新兵,“你们第一次上战场,害怕是正常的。但是你们看,只要按照平时教的,找好掩护,听命令开枪,活下来的机会就大得多。陈小根……他牺牲了,我们都很痛心。但我们要记住他的牺牲,更要学会在战场上保护自己,消灭敌人!”
吴老栓和邓水生抬起头,看着林墨白,眼神中的恐惧似乎减少了一些,多了一丝思考。
“以后,我们还要多练。”林墨白说道,“练瞄准,练投弹,练拼刺刀。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这话不是白说的。”
赵大力接过话头:“墨白说得对!我们川军装备是不如小鬼子,但我们不能怂!我们要用脑子打,用命拼!要让小鬼子知道,我们川军不是好惹的!”
简单的总结和鼓劲,效果似乎不错。士兵们的眼神不再那么死气沉沉,开始有了一些交流,讨论着战斗中哪个环节可以做得更好。
这时,连部通讯员跑了过来:“赵班长,林副班长,连长叫你们去连部一趟。”
赵大力和林墨白对视一眼,起身跟着通讯员来到了连部临时设在一间相对完好的民房里。
连长老李和几个排长都在,脸色依旧凝重,但看到他们进来,老李还是挤出一丝笑容。
“大力,墨白,坐。”老李指了指旁边的板凳,“找你们来,是说两件事。”
“第一,是伤亡抚恤和补充的问题。”老李叹了口气,“阵亡弟兄的名单己经报上去了,抚恤金……估计一时半会儿下不来,就算下来,也没几个大洋。至于补充兵员,营里答应给我们连补充三十个新兵,明天就到。”
三十个新兵,对于只剩下五十多人的连队来说,算是雪中送炭,但想到这些新兵可能像陈小根一样……赵大力和林墨白心里都沉甸甸的。
“第二件事,”老李看向林墨白,目光中带着赞赏和一丝复杂,“是关于你的,墨白。”
林墨白心中一凛,立正道:“请连长指示。”
“你在这次防御战中的表现,团部都知道了。”老李说道,“尤其是你发现炮兵阵地,指引炮火反击,以及在防守中沉着指挥,有效狙杀敌军指挥官,战果显著。经过团部研究决定,授予你六等宝鼎勋章一枚,并晋升你为中士,正式担任一班班长!”
晋升中士,正式担任班长!虽然只是从副班长到班长,军衔也只是从中士提升一级(注:川军编制和军衔有时比较混乱,此处按常见设定),但这意味着林墨白正式成为了部队的基层指挥官,拥有了更大的责任和权力。
赵大力愣了一下,随即用力拍了拍林墨白的肩膀,由衷地说道:“好!墨白,你小子行!”
林墨白也有些意外,他立正敬礼:“谢谢连长!谢谢团部信任!我一定带好一班,多杀鬼子!”
老李点点头:“赵大力另有任用,调任连部担任警卫班班长。一班就交给你了。”他又看向赵大力,“大力,你没意见吧?”
赵大力咧嘴一笑:“没意见!墨白有能力,带一班我放心!我去连部,也能更好地保护连长和连部安全嘛!”他虽然是个粗人,但也明白,林墨白的战术头脑和指挥能力确实比他更适合在残酷的战斗中带领部队。
“好,那就这么定了。”老李一锤定音,“林墨白,你现在就是一班班长了。这批新兵来了,你要尽快把他们带出来,形成战斗力。我估计,我们休整不了几天。”
“是!连长!”林墨白大声应道,感到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
从连部出来,赵大力用力搂了搂林墨白的肩膀:“墨白,一班交给你了!好好干!让一班成为我们连,不,我们团最硬的骨头!”
“班长……大力哥,你放心!”林墨白郑重承诺。
回到祠堂,赵大力宣布了连部的命令。士兵们听到林墨白升任班长,并没有太多意外,反而觉得理所应当。李石头、孙大麻子(头上缠着绷带,己经回来了)等人都纷纷表示支持。
林墨白看着眼前这些信任他的面孔,深吸一口气。他知道,作为班长,他不仅要带着他们打胜仗,更要尽可能地带着他们活下去。明天的三十个新兵,将是新的挑战,也是新的希望。他必须尽快将这些新兵蛋子,锤炼成能够在这血肉磨坊中生存下来的战士。
夜色渐深,祠堂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鼾声。林墨白却难以入睡,他借着月光,在一个小本子上写写画画,思考着如何训练新兵,如何改进战术,如何在这绝境中,为川军,为这个国家,杀出一条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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