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的山林像一头沉默的巨兽，吞噬了这十二个渺小蹒跚的身影。没有路，只有枯枝、荆棘和嶙峋的怪石。寒风从光秃秃的树枝间穿过，发出呜呜的声响，刮在脸上如同小刀割肉。
林墨白走在队伍最前面，用那支三八式步枪拨开挡路的枝条，深一脚浅一脚地探路。左臂的伤口在寒冷和颠簸中持续传来钝痛，让他半边身子都有些发麻，但他必须坚持。他凭借着前世侦察兵野外行军的经验和脑海中粗略的地图方位，努力辨认着西南方向。
赵大力殿后，警惕地注视着来的方向，尽管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王秀才和李石头一左一右护着中间受伤较重的钱小孬和那几个新兵。钱小孬脸色惨白，捂着腹部，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全靠王秀才和刘顺子架着。另外三个新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本就营养不良，又经历了白天的血战和惊吓，此刻完全是靠着求生的本能在挪动脚步。
没有人说话，沉重的喘息声和脚踩在枯叶碎石上的沙沙声是这片死寂山林里唯一的响动。饥饿、寒冷、疲惫和伤痛折磨着每一个人。
走了大概一个多小时，队伍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钱小孬几乎完全挂在了王秀才和刘顺子身上，呼吸急促而微弱。
“停一下……歇……歇口气……”钱小孬虚弱地请求。
林墨白看了看西周，找了个相对背风的小土坎后面。“原地休息十分钟，保持警戒，不要发出声音。”
众人如蒙大赦，几乎瘫倒在地。有人赶紧拿出水壶，小口抿着冰凉的冷水，有人则掏出那点可怜的干粮，小心翼翼地啃着。
林墨白靠在土坎上，感觉自己的体力也在快速流失。他拿出那个冻硬的窝头，用力咬了一口，在嘴里含了很久才勉强咽下去。他看了一眼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的新兵，对王秀才说：“把炒面分一点给他们，加点热水。”
王秀才点点头，拿出那个小布口袋，给每个新兵分了小半把炒面，又用缴获的鬼子饭盒收集了点干净的雪，架在几块石头搭成的简易灶上，用最后几根干燥的树枝升起一小堆火。微弱的火苗带来了一丝暖意，也驱散了一点黑暗。
“排长，咱们这样走，能走出去吗？”刘顺子一边小口吃着拌了雪水的炒面，一边带着哭腔问。他的脚在撤退时被石头硌伤了，肿得很高。
“能。”林墨白的回答简短而肯定，“只要方向对，总能找到路。都打起精神，我们还没脱离危险区，鬼子可能天亮了就会搜山。”
这话让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休息的惬意瞬间消失。
十分钟后，队伍再次出发。接下来的路更加难走，山势变得陡峭，很多时候需要手脚并用才能爬上去。伤员们的负担更重了。李石头主动接替了王秀才，和刘顺子一起架着钱小孬。李石头虽然瘦，但耐力很好，枪法准，力气也不小。
天快亮的时候，他们终于爬上了一道较高的山梁。林墨白让大家在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后面隐蔽休息。他小心翼翼地拨开枝叶，向山下望去。
山下是一片相对平坦的河谷，一条己经封冻的小河像白色的带子蜿蜒穿过。河谷对面，依稀可以看到另一个村庄的轮廓。但吸引林墨白目光的，是河谷这一侧，靠近山脚的地方，似乎有建筑物，而且……有烟囱在冒烟？
那不是农家炊烟，烟柱略显粗黑，而且不止一处。
“秀才，石头，你们看那边。”林墨白低声道。
王秀才和李石头凑过来，顺着林墨白指的方向看去。
“像是个……庄子？或者厂房？”王秀才眯着眼猜测。
“有烟，说明有人，而且可能在生火干活。”李石头观察得更仔细，“看那房子的样子，不像是普通农户。”
林墨白心中一动。在这敌我交错的地带，一个非农户的、还在生产的据点，会是什么？鬼子的临时补给点？还是……？
“大力，你带两个人留在这里照顾伤员，注意隐蔽。秀才，石头，跟我靠近点侦察一下。”林墨白决定冒险探查一下。如果他们能找到一点补给，哪怕是点吃的，对这支濒临绝境的小队伍来说也是雪中送炭。
“排长，你的伤……”赵大力有些担心。
“不碍事。”林墨白摆了摆手，将步枪背在身后，检查了一下腰间的刺刀和王八盒子（子弹也只剩三发了）。“我们很快回来。”
三人借着晨曦的微光和山脊林木的掩护，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向山下摸去。越是靠近，那建筑的轮廓越是清晰。那是一个用砖石围墙圈起来的大院子，里面有几栋颇大的砖瓦房，其中一个高高的烟囱正冒着黑烟。院子门口似乎还有人影晃动。
“不像鬼子的据点，鬼子据点会有岗楼和铁丝网。”王秀才低声道。
“看门口那人，穿的像是……伪军的衣服？”李石头眼尖，看到了门口站岗的人身上土黄色的军装，与川军和鬼子军的制式都有些不同。
伪军？林墨白心中一凛。如果是伪军驻扎的地方，那很可能就是鬼子的一个物资中转站或者小型后勤点。这类地方通常守卫相对松懈，但肯定有物资！
他们潜伏到距离院子大约两百米的一片乱石堆后面，仔细观察。院子大门紧闭，门口有两个抱着步枪、缩着脖子跺脚的伪军哨兵。围墙上没有明显的机枪工事。院子里很安静，除了烟囱冒烟，听不到太多动静。
“排长，干不干？”赵大力虽然没来，但王秀才眼中也冒出了一丝狠色和渴望。他们太需要补给了。
林墨白没有立刻回答。他在快速评估风险。对方人数不明，但既然是伪军，战斗力应该不强。己方虽然人少疲惫，但都是老兵，突然袭击的话，有机会得手。关键是速度要快，必须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抢到物资立刻撤离。
“干！”林墨白下定了决心，“但不能硬冲。我们人少，要智取。”
他仔细观察着院子的结构和周围地形。院子背靠着山脚，一侧是树林，另一侧是通往河谷的小路。
“石头，你绕到对面那个小土包上，盯着院子里面和门口的哨兵。如果有异常，或者我们得手后有人追出来，你就开枪示警，并狙杀追兵。”
“秀才，作者“新南派的神”推荐阅读《川军英雄魂》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你跟我摸到靠近树林的那段围墙下。等我的信号。”
“什么信号？”
林墨白看了看天色，东方己经泛起了鱼肚白。“等天再亮一点，哨兵换岗或者最松懈的时候。我学两声鸟叫。”
计划简单而冒险，但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李石头点点头，抱着枪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乱石堆后，向对面的土包迂回。林墨白和王秀才则利用地形掩护，小心翼翼地向院子靠近树林的那一侧摸去。
寒冷和紧张让时间过得格外缓慢。林墨白和王秀才趴在一簇枯黄的灌木后面，距离围墙只有不到五十米。他甚至能看清围墙上斑驳的苔藓和裂缝。左臂的伤口因为长时间的匍匐和紧张又开始隐隐作痛，他强迫自己忽略它。
院子里传来一些模糊的说话声和搬运东西的响动，似乎是起来了。门口的哨兵也开始频繁地走动取暖。
天光渐渐放亮。就在这时，院子大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拉开了。一个穿着伪军军官服、歪戴着帽子的人走了出来，对着门口哨兵骂骂咧咧：“妈的，冻死老子了！你们两个精神点，等会儿运输队要来拉货！”
“是，队长！”哨兵赶紧立正。
那军官裹了裹衣服，又缩回了院子，但大门没有关严，留下了一条缝。
机会！林墨白心中一动。他看了一眼王秀才，王秀才也点了点头。
林墨白深吸一口气，将手指含在嘴里，发出了两声短促而逼真的布谷鸟叫声：“咕咕！咕咕！”
这是行动的讯号。
王秀才立刻从灌木丛后窜出，弯着腰，快速冲向那段围墙。林墨白紧随其后，右手紧握着王八盒子。
门口的哨兵似乎听到了动静，疑惑地朝树林方向看了一眼。就在他转头的一瞬间！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从对面土包传来！另一个哨兵应声倒地！
剩下的那个哨兵吓得魂飞魄散，刚想举枪，王秀才己经冲到了大门前，用尽力气猛地将虚掩的大门彻底撞开！林墨白一个箭步冲了进去，王八盒子对准了门内那个刚刚闻声转身的伪军军官！
“不许动！动就打死你！”林墨白的声音冰冷而凶狠。
那伪军军官显然没料到会遭到袭击，看着黑洞洞的枪口和门外倒下的哨兵，吓得脸色煞白，手里的烟卷都掉在了地上。“好……好汉饶命！别开枪！”
几乎在同一时间，李石头的第二声枪响了，院子里一个听到动静刚从房里探出头的伪军也被精准爆头！
“院子里的人听着！我们是川军！缴枪不杀！谁敢反抗，格杀勿论！”林墨白用尽全力大吼，声音在清晨的院子里回荡。
突如其来的袭击和精准的狙杀彻底打懵了院子里的伪军。他们本来就只有一个小队二三十人，又是辅助部队，毫无斗志。看到军官被制住，同伴瞬间毙命，剩下的人纷纷从房间里跑出来，惊恐地扔掉了手中的武器。
“双手抱头，蹲到墙角！”王秀才端着步枪，厉声喝道。
林墨白迅速扫视了一下院子。院子里堆放着一些木箱和麻袋，旁边还停着两辆马车。几个房间里似乎也堆满了物资。
“秀才，看住他们！石头，警戒外围！”林墨白命令道，然后对那个吓得浑身发抖的伪军军官低喝：“说！这里是什么地方？有多少人？物资在哪里？”
“这……这里是皇军……不，是小鬼子的临时粮秣转运点……就……就我们一个小队看守……物资都在屋里和车上，主要是粮食和……和一些被服……”伪军军官结结巴巴地交代。
林墨白心中狂喜！果然是补给点！
他不再犹豫，对王秀才说：“快！发信号让大力他们下来！能带走的尽量带走，特别是粮食、药品和弹药！动作要快！”
王秀才立刻对着山梁方向打了几个手势。早就等得心急如焚的赵大力看到信号，立刻带着伤员和新兵们连滚带爬地冲下山来。
当赵大力他们冲进院子，看到满地的物资和蹲在墙角的伪军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的老天爷！排长，你们……你们端了个贼窝啊！”赵大力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
“别废话！赶紧搬东西！粮食、盐、药品、看看有没有弹药！被子衣服也要！”林墨白催促道。
众人如同饿狼扑食般冲进房间和马车。房间里堆满了大米、白面、成箱的罐头，甚至还有几袋盐和糖！马车上除了粮食，还有一些棉大衣、毯子和少量的步枪子弹、手榴弹（鬼子香瓜型）。
“发财了！发财了！”刘顺子抱着一袋白面，激动得差点哭出来。
钱小孬也挣扎着帮忙，将找到的一小盒磺胺粉（消炎药）紧紧攥在手里。
林墨白则快速检查了那些伪军的武器，将他们步枪的枪栓都卸了下来扔到一边，确保他们无法立刻反击。
“排长，这些二鬼子咋个处理？”赵大力指着蹲在墙角的伪军问道，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林墨白看着那些瑟瑟发抖的伪军，大部分都是面黄肌瘦的中国人。他皱了皱眉：“把他们捆起来，堵上嘴，关到旁边的空屋子里。我们没时间处理他们，也不能滥杀。”
赵大力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执行了命令。
十分钟后，每个人身上都背满了物资。大米、白面、罐头、盐、药品、棉大衣、子弹……虽然数量不算特别多，但对于他们这支残兵来说，无疑是天降甘霖。
“撤！按原路返回山上！”林墨白果断下令。
十二个人，背着沉甸甸的补给，再次钻入了山林，很快消失在山林深处。身后，只留下那个被洗劫一空、伪军被囚禁的院子，以及山谷间渐渐升起的朝阳。
这一次，他们的脚步虽然依旧沉重，但却多了几分希望和力气。至少，他们暂时不用挨饿受冻，也有了继续战斗下去的资本。林墨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喘息，鬼子的追兵很可能很快就会到来。但有了这些补给，他们就有了在山区周旋、寻找大部队的底气。
(http://www.220book.com/book/XLV1/)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