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气入体的第九日，林晚星坐在石壁下，指尖的引气诀捏得发僵。
丹田处那丝微弱的暖意还在，却始终停留在“一丝”的程度。无论她如何凝神打坐，灵气入体后总会像决堤的洪水般溃散，能留下来滋养经脉的，不过是微不足道的涓滴。
“又散了……”她垂下手，印诀松散开来，指节处的伤口被汗水浸得发疼。那是前几日练掐诀时磨破的，沈清辞给的药膏涂了好几次，却总在反复练习中被磨掉，至今没好利索。
谷里的风带着寒潭的凉气，吹得她后背发僵。她望着潭边那片枯黄的草丛，忽然觉得自己就像那些草——拼尽全力想汲取点养分，却总被现实的寒霜打蔫。
“万灵体……”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捡起一块小石子，漫无目的地往潭边扔去。石子“咚”地一声落进水里，溅起细小的水花，很快就没了踪影，像极了她那些努力了又消失的灵气。
沈清辞今日去谷外探查情况，临走前嘱咐她继续打坐。可她现在连闭上眼的力气都没有了，满脑子都是“不行”“做不到”“辜负师父”这些念头。
她站起身，一瘸一拐地往潭边走去。脚踝的旧伤早就好了，只是连日打坐，腿麻得厉害，走起来有些踉跄。她没敢靠近三丈之内，只是在稍远些的地方坐下，看着潭水发愣。
潭边的泥土湿漉漉的，长着些不知名的野草，大多枯黄着，只有零星几株还带着点绿意。林晚星的目光落在一丛草上——那草叶片细长，顶端结着小小的花苞，只是此刻叶片卷缩，花苞也蔫头耷脑的，像是彻底枯死了。
她认得这草。前几日沈清辞给她讲过，这叫“凝灵草”，是种最低阶的灵草，能聚集微弱的灵气，若是活得好，叶片会泛着淡淡的青光。可眼前这丛，显然是活不成了，大概是被寒潭的寒气冻伤了根。
“跟我一样没用啊。”林晚星叹了口气，伸手想去拔那丛草。她小时候在青石镇，看到院子里的杂草长疯了，总会一把拔掉，仿佛拔掉了它们，自己的烦心事也能少点。
指尖刚碰到凝灵草的枯叶，她忽然顿住了。
这草虽然枯了，根茎处却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生机，像风中残烛，若有若无。她想起老猎户说过，山里的草木只要根还在，哪怕叶子枯了，遇着雨水也可能再活过来。
可这里是落霞谷，除了寒潭的湿气，哪有什么雨水？
她自嘲地笑了笑，还是用力一拔。枯槁的草茎很脆，“咔嚓”一声就被拔断了，带起一小撮湿泥。她把草扔在地上，看着那光秃秃的草根处渗出的一点汁液，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连株草都救不活，她还想修仙？
就在这时，她忽然感觉指尖有点发烫。
不是灵玉那种温和的暖，而是像有细小的火苗在皮肤下游动，带着点痒意。她低头一看，只见刚才拔草的那根手指尖，竟渗出了一点极淡的绿光！
那绿光比萤火虫的光芒还要微弱，若不是此刻谷里光线柔和，根本看不见。它从指尖冒出来，像根细细的丝线，慢悠悠地落在了地上那株被拔掉的凝灵草上。
林晚星愣住了，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她眨了眨眼，再定睛看去——那绿光真的存在！而且在它落在凝灵草上的瞬间，那枯槁的叶片竟微微动了一下！
她的心跳骤然加速，呼吸都屏住了。
只见那点绿光像是有生命般，顺着草茎往上爬，所过之处，枯黄的叶片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开来！卷缩的叶尖慢慢变平，蔫掉的花苞也微微鼓了起来，连断裂处渗出的汁液都变得鲜活了些，带着点淡淡的青色。
不过片刻功夫，那株原本己经枯死的凝灵草，竟然重新焕发出了生机！叶片泛着健康的绿意，花苞也挺了起来，仿佛刚才的枯萎只是幻觉。
而指尖的那点绿光，在做完这一切后，就像耗尽了力气，“噗”地一下消散了，连带着指尖的发烫感也消失了。
林晚星彻底呆住了。
她看看地上那株绿意盎然的凝灵草，又看看自己的指尖，脑子里一片空白。
刚才……那是什么？
是灵气吗？
可她的灵气不是一首留不住吗？怎么会突然从指尖冒出来，还让一株死草活过来了？
她颤抖着手，伸到那株凝灵草面前，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它的叶片。叶片光滑，带着鲜活的韧性，绝对不是假的。
“活……活了？”她喃喃自语，声音都在发颤。
她忽然想起老猎户说过的话——有次她把灵玉掉在枯草根旁，过了几天那草根就发芽了。当时她只当是灵玉的功劳，可刚才……灵玉明明好好地揣在她怀里，根本没碰到那株草！
难道……不是灵玉的功劳？
是她自己？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压下去了。怎么可能？她连引气入体都做不到，怎么可能让死草复活？一定是巧合，一定是这株草本来就没死透……
她强作镇定地站起身，想离这株草远点，仿佛离得远了，刚才那诡异的一幕就会变成幻觉。可刚走两步，她又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心里像有只猫爪在挠——再试试？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到刚才拔草的地方，又拔了一株同样枯萎的凝灵草。这株草比刚才那株更枯，叶片都快成灰了，茎秆也软趴趴的，一看就是彻底没救了。
她攥着草，紧张得手心冒汗。她闭上眼睛，努力回想刚才指尖发烫的感觉，努力去引导丹田处那丝微弱的灵气……
可灵气安安静静地待在丹田，纹丝不动，更别说从指尖冒出来了。
“果然是巧合……”林晚星沮丧地睁开眼，刚想把草扔掉，指尖却又一次传来了熟悉的发烫感！
那点淡绿色的光芒，竟然又冒出来了！
这次她看得清清楚楚——绿光从指尖渗出，落在枯草上，那株比刚才更枯的凝灵草，同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生机！短短几息功夫，就变得绿意盎然，甚至比刚才那株还要精神！
而绿光消散后，林晚星清晰地感觉到，丹田处那丝微弱的灵气，似乎……更淡了点。
不是幻觉！
真的是她做的！
她的灵气留不住，却能从指尖冒出来，让枯草复活？
这个发现像道惊雷，在她脑子里炸开，震得她头晕目眩。她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噗通”一声摔坐在地。
屁股砸在湿冷的泥地上，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清醒了些。她看着自己的双手，看着那两株在地上生机勃勃的凝灵草，心脏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
她想起沈清辞说的“万灵体，能兼容天地万灵”，难道……这就是万灵体的能力？能与草木沟通，能让它们复活？
可这跟《引气诀》上说的引气入体、淬炼经脉完全不一样啊！
她的灵气留不住，却能用来催生草木？这算什么本事？难道她将来不是御剑斩妖，而是当个种花种草的仙师？
“不对……不对……”她用力摇头，心里又乱又慌。
这太诡异了，诡异得让她害怕。万一这不是什么万灵体的能力，而是……是什么邪门的东西呢？就像沈清辞被魔气侵体那样？
她越想越怕，下意识地摸向怀里的灵玉。灵玉依旧温温的，带着熟悉的暖意，让她稍微安定了些。
“师父……”她小声喊着，眼泪不知不觉就掉了下来，“师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她想立刻找到沈清辞，问个明白，可又怕沈清辞觉得她是个怪物，觉得自己看错了人，要把她赶走。
毕竟，哪个修士的灵气是这样用的？
她坐在地上，看着那两株凝灵草，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有震惊，有害怕，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窃喜。
不管怎么说，这证明她不是完全没用的。她的灵气虽然留不住，却能做这样神奇的事。这是不是说明，她的万灵体，真的很特殊？
夕阳的余晖透过谷口照进来，给凝灵草的叶片镀上了一层金边，看起来格外鲜活。林晚星看着它们，忽然想起老猎户种在院子里的那棵桃树。每年春天，桃树都会开满粉色的花，老猎户说，那是希望的样子。
她慢慢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走到那两株凝灵草面前，小心翼翼地把它们重新种回土里，用手把周围的泥土压实。
“对不起啊，刚才把你们出了。”她小声说，“以后……我不拔你们了。”
做完这些，她回到石壁下，重新盘膝坐下。可这次，她没再急着打坐，只是摊开手心，看着自己的指尖，脑子里反复回想刚才绿光出现的感觉。
那感觉很奇妙，像是有股暖流顺着手臂涌到指尖，带着种想“给予”的冲动。她试着去引导那种感觉，可丹田处的灵气依旧纹丝不动，指尖也再没冒出绿光。
“看来……不是想引就能引出来的。”她叹了口气，心里却轻松了些。
不管这能力是什么，至少证明她不是废柴。等师父回来，她一定要问问清楚。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沈清辞还没回来。林晚星升起火堆，看着跳动的火苗，心里的不安又冒了出来。师父不会出事了吧？
就在这时，她听到谷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她眼睛一亮，立刻站起来：“师父？”
沈清辞的身影出现在火光中，他身上沾了点尘土，脸色却很平静。“嗯。”
“您回来了！”林晚星连忙迎上去，想问他外面的情况，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犹豫，“师父……我……”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刚才的事，脸颊涨得通红。
沈清辞看出了她的异样，挑眉道：“怎么了？”
林晚星咬了咬唇，拉着他的袖子往潭边走去：“师父，您跟我来，我给您看个东西！”
沈清辞被她拉着，脚步微顿，却没挣脱。他看着少女略显踉跄的背影，眸色微暖——这几日她虽然沮丧，却从未真正放弃，此刻这雀跃又紧张的样子，倒像是有了什么发现。
走到潭边，林晚星指着那两株重新焕发生机的凝灵草：“师父，您看！”
沈清辞的目光落在凝灵草上，眉头微蹙：“这是……凝灵草？”
“嗯！”林晚星用力点头，“它们早上还是枯的，我把它们出了，可……可不知怎么回事，它们就自己活过来了！”
她没敢说绿光的事，怕沈清辞觉得奇怪。
可沈清辞是什么人？他一眼就看出了不对劲。这两株凝灵草的根茎处，残留着一丝极淡却异常纯净的生机，与林晚星身上的气息隐隐相合。
他的目光落在林晚星的指尖上，那里还残留着一点几乎看不见的绿意，以及……一丝微弱到极致的灵气波动。
他的眸色微动，忽然想起了什么。
“你拔它们的时候，是不是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他问，声音平静。
林晚星心里一惊，没想到师父看出来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老实点头：“是……我的指尖……冒出了绿光，然后它们就活了。”
她低着头，紧张地等待着沈清辞的反应，怕他说自己是怪物。
可沈清辞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
那笑容很淡，却像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瞬间驱散了他平日里的清冷。林晚星看呆了，她从未见过师父笑，原来师父笑起来这么好看。
“傻丫头，”沈清辞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这不是怪事，是你的天赋。你先前觉得是灵玉让枯芽复活，实则是灵玉温养了你体内初萌的生机，它不过是个‘引子’。”
“天赋？”林晚星茫然地抬头。
“嗯。”沈清辞颔首，目光落在那两株凝灵草上，“万灵体不仅能兼容万灵，更能沟通万物生机。你刚才引动的，不是普通的灵气，而是你体内与万物共鸣的生机之力。”
他顿了顿，伸手轻轻碰了碰林晚星还带着淡绿余温的指尖，指尖微顿：“寻常修士引气，是为了淬炼自身，强大己身。而你的生机之力，却能滋养外物——这双手，比任何丹炉都珍贵，是万灵体独有的能力。”
林晚星攥着沈清辞袖子的手松了松，又猛地攥紧，眼泪没忍住砸在脚边的凝灵草叶上，打湿了那抹鲜活的绿，才哑声重复：“真的吗？师父……我不是怪物？”
“当然不是。”沈清辞摇头，声音更柔了些，“这是天大的机缘。你可知，多少丹师、药农求都求不来这样的能力？有此能力，天下灵草，对你而言，皆可活。”
林晚星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比寒潭的水光还要亮。眼泪还挂在脸颊上，嘴角却己经咧开了灿烂的笑。
她不是怪物，她是有天赋！她的灵气虽然留不住，却能做别人做不到的事！
“那……那我的引气诀……”林晚星想起自己还没入门的引气，又有些沮丧。
“无妨。”沈清辞道，“万灵体修行，本就与常人不同。你的生机之力，便是最好的证明。从今日起，你不必执着于将灵气留在丹田，试着去感受它，引导它，让它顺着你的心意流转。”
他看着那两株凝灵草，补充道：“比如……用它来滋养这些草木。”
林晚星用力点头，眼睛里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光芒。
她看着自己的指尖，仿佛看到了一条全新的路。这条路或许和别的修士不一样，或许会更难走，可那又怎样？
这是属于她的路，是她独一无二的天赋。
火堆的光芒跳跃着，映在她脸上，映出她带泪的笑容。寒潭的水汽氤氲，带着灵气的清香，仿佛在为她祝福。
林晚星知道，从今天起，她的修行之路，或许会变得不一样了。
而这一切，都要感谢身边这个刚刚对她笑过的白衣人。
她偷偷抬眼，看着沈清辞的侧脸，心里暖暖的。
师父，谢谢您。
谢谢您告诉我，我不是没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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