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
这个词，像一颗烧红的烙铁，深深地烙印在了赵姬的心上。这些天来，她不再只是沉溺于与嫪毐的私情，而是开始真正地思考自己的处境，思考自己手中那虚无缥缈的太后权柄。她开始频繁地召见朝中大臣，虽然谈论的依旧是些无关痛痒的政务，但她在学习，在观察，在试图弄明白，这个由男人主导的朝堂，究竟是如何运转的。
她的变化，嫪毐都看在眼里。他知道，时机正在成熟。
这夜，赵姬又一次将他召入寝宫。但这一次，她没有急于温存，而是屏退左右，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嫪毐，你说的对，没有权，我们什么都不是。”她的眼神里，带着一种初涉权力的新奇与迷茫，“可……可权力究竟是什么？是相邦手中的相印？还是政儿屁股底下的王位？”
嫪毐跪坐在她面前，为她斟上一杯温酒，没有首接回答，反而问道：“太后，您觉得，这甘泉宫，什么最重要？”
“什么最重要？”赵姬愣了一下，“自然是本宫最重要。”
“那除了您呢？”
“除了我……便是这些绫罗绸缎，珠宝玉器吧。”赵姬理所当然地回答。
嫪毐摇了摇头，拿起桌上的一柄青铜烛剪，在灯火下比划着：“太后，您错了。这座宫殿里，最重要的，不是人，也不是物，而是规矩。”
“规矩？”
“是的，规矩。”嫪毐的眼神变得深邃，“谁能进来，谁不能进来，这是规矩。谁该说话，谁该闭嘴，这是规矩。而权力，便是，制定规矩，和，执行规矩的……力量。”
“打个比方，”他将烛剪，指向那扇，紧闭的殿门，“这殿门，便是一道规矩。而能决定，谁可以打开这扇门的‘钥匙’，便是权力。”
“再比如，”他又指向，殿外，那些，持戈而立的侍卫，“他们，便是，执行规矩的‘刀剑’。而能，号令这些刀剑的‘兵符’，更是，权力中的权力。”
“在这座宫殿里，只有，同时掌握了‘钥匙’与‘刀剑’的人，才能，高枕无忧。”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臣听闻，前朝孝文王在位时，曾有一位宠妃，名曰，唐八子。其恩宠，冠绝后宫。孝文王，甚至，一度，想为她，废黜华阳夫人，立其为后。”
赵姬听得心惊肉跳：“竟有此事？”
“那宠妃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陷害的。”嫪毐的声音幽幽，“因为掌管宫门出入记录的‘钥匙’，在华阳夫人的人手中。负责搜查她宫殿，并最终，将她拖出去处死的‘刀剑’，也握在华阳夫人的人手中。”
“她死后，华阳夫人对自己宫里的人说了一句话：在这宫里，睡在谁的床上不重要，重要的是，让谁睡在你的床上，由你说了算；让谁跪在你的脚下，也由你说了算。”
赵姬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她彻底听懂了。那个宠妃的死，不是因为失宠，而是因为她没有掌握自己的“规矩”，她的生死，完全由别人掌控。
“那……那掌管这些‘钥匙’与‘刀剑’的人，是谁？”赵姬急切地问道。
嫪毐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语气平淡地说道：“秦置十六卫，拱卫咸阳。其中，郎中令，掌宫殿门户，是为‘钥匙’。卫尉，掌宫门卫屯兵，是为‘刀剑’。”
“郎中令，多由王上亲信担任。如今的郎中令，便是王上伴读出身的蒙恬将军之弟，蒙毅。”
“而卫尉一职，自上一任老将军告老还乡后，一首悬而未决，暂由相邦府代管。”
卫尉！掌宫门卫屯兵！
这五个字，如同五道闪电，瞬间照亮了赵姬的脑海。她终于明白了。这才是真正的权力！这才是能保住自己和嫪毐性命的、最关键的权力！
郎中令，己经是嬴政的人了。那自己，岂非是，门户大开，任人宰割？
只要掌握了卫尉，就等于掌握了整个咸阳宫的防务。谁能进宫，谁不能进宫，谁能在宫里调动兵马，都由卫尉说了算。到那时，就算嬴政亲政了，就算他想对嫪毐动手，只要卫尉不点头，他连一个士兵都调不进甘泉宫！
这哪里是什么官职，这分明是一道护身符！一道能决定生死的铁闸！
“卫尉……”赵姬喃喃地念着这个官职，眼神越来越亮，亮得像一团火。
她猛地抓住嫪毐的手，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这个位子，本宫要了！本宫要让你，去做这个卫尉！”
嫪毐脸上，立刻露出了“诚惶诚恐”的表情。
他连忙跪倒在地：“太后，万万不可！卫尉乃是九卿之一，是掌管京师禁军的重臣，历来都由战功赫赫的宗室大将担任。臣……臣一介阉人，何德何能，敢觊觎此等高位？这若是传出去，只怕……只怕会天下哗然，成为六国笑柄！”
他越是推辞，赵姬的决心就越是坚定。
“本宫说你可以，你就可以！”她一把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什么宗室大将，什么天下哗然，在本宫眼里，都不及你一根头发重要！”
“明日，本宫便上朝，亲自为你在朝堂之上，请封此职！”
看着她那被自己彻底点燃了斗志的模样，嫪毐垂下眼帘，掩去了眸中那得意的、冰冷的笑意。
第二步棋，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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