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太后的懿旨,吕不韦如同拿到了一方通行无阻的令牌。
他以雷霆之势,迅速成立了“郑国渠督造府”,自任总督造,并任命郑国为总工官,全权负责工程技术。
一时间,整个关中平原,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
数十万民夫,从秦国各地被征发而来。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在监工的皮鞭下,日以继夜地劳作着。挖掘、搬运、夯土……沉重的号子声,与凄厉的鞭打声,响彻在泾水之畔。
那是一幅,既宏大,又,充满了血与泪的……悲壮画卷。
白日里,数十万条赤裸的脊梁,在烈日之下,被晒得黝黑发亮。汗水,浸湿了他们脚下的每一寸土地。
黑夜里,无数的火把,将整个工地,照得亮如白昼。民夫们,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继续着,永无休止的劳作。
每日,都有人,因为,过度的劳累,而倒下。
每日,都有人,因为,工地的事故,而丧命。
他们的尸体,被草草地,掩埋在,渠道的两旁,成为了,这条,未来“千秋伟业”的、第一批……奠基石。
而国库里的金钱,也如同流水一般,哗啦啦地淌了出去,变成了民夫口中那少得可怜的口粮,和监工们手中那崭新的皮鞭。武库里的兵器,也被大量熔化,重新铸造成开山凿石的铁器。
整个大秦,仿佛一台被上紧了发条的巨大机器,所有的力量,都聚焦在了这条三百里长的渠道之上。
吕不韦的声望,也在这场轰轰烈烈的运动中,达到了一个新的顶点。
他时常亲临工地,慰问民夫,与郑国商讨工程细节。他的身影,出现在各大报馆的说辞里,被描绘成一个为国为民、高瞻远瞩的伟大相邦。
“相邦大人,真乃,我大秦之幸啊!”
“是啊!此渠若成,利在千秋!相邦大人之功,可比商君!”
那些曾经反对他的宗室大臣,在这股巨大的声浪面前,也只能暂时闭上了嘴。他们虽然心中依旧充满疑虑,但在“利在千秋”的宏大叙事面前,任何的反对,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嬴政,则陷入了更深的沉默。他每日依旧上朝,听政,但更多的时候,是将自己关在秦王宫里,疯狂地练习剑术,或是通宵达旦地研读那些关于帝王之术的典籍。他比任何人都渴望秦国强大,但他更痛恨这种无力感。他眼睁睁地看着吕不韦的权势如日中天,看着母亲与他日益疏远,自己却无能为力。他只能等,等自己亲政的那一天。
而甘泉宫,则成了与这喧嚣世事隔绝的世外桃源。
嫪毐仿佛对外界的一切都漠不关心。他的世界里,只有赵姬。他陪她饮酒,陪她作诗,陪她看遍了宫中西季的花开花落。他用最温柔的手段,将这位太后,变成了一个彻底离不开他的、不问世事的女人。
没有人知道,每个深夜,当赵姬在他怀中沉沉睡去后,他都会悄然起身。
春申会准时送来最新的密报。
“禀君上,郑国渠工程己过半,耗费钱粮,己达国库岁入之七成。”
“禀君上,边军粮草供给己开始吃紧,多有怨言。”
“禀君上,相邦大人又从府中调拨十万金,投入渠道修建。”
嫪毐看着这些密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韩国的“疲秦之计”,将在工程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刻,被“意外”地揭露出来。到那时,吕不韦投入的钱粮越多,声望越高,他就会摔得越惨。
他将成为耗空国库、引狼入室的千古罪人。
整个秦国,都沉浸在一场强国的狂欢之中。
只有嫪毐,这个来自未来的幽灵,清醒地站在局外,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他在等。
等那个足以让吕不韦万劫不复的惊天阴谋,浮出水面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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