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半，广州的天空还未彻底摆脱夜幕的纠缠，东方天际只透出一抹鱼肚白。白云机场却早己苏醒，开始了新一天的喧嚣。塔台的指令灯明明灭灭，跑道上，巨大的铁鸟在牵引车的帮助下缓缓移动，引擎的轰鸣声由远及近，交织成一首繁忙的序曲。
南宸航空总部大楼，飞行员准备室内，灯光冷白而明亮。莫如故坐在电脑前，脊背挺首，如同他身上那套熨帖得一丝不苟的机长制服。屏幕上显示着今日CZ3001航班（广州-北京）的详细资料：航路图、天气实况与预报、备降场信息……他的目光冷静地扫过每一项数据，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在完成初始化校准。
他的手指在触控板上滑动，将广州至北京区域的天气图放大。一片代表雷雨区的红色标记，预计在午后可能影响华北部分地区，但不在本次航路之上。然而，仅仅是那片刺目的红，以及预报中“不稳定气流”、“可能伴有颠簸”的字眼，就让他的左眉上方，一道极浅淡的、几乎看不见的旧疤，隐隐传来一丝细微的抽痛。
莫如故下意识地抬起右手，用指腹轻轻了一下那道疤痕。随即，他的手指下滑，落在了左手腕上。那里戴着一块老式的飞行员腕表，表盘略显沧桑，皮革表带边缘己有些磨损，但走时依旧精准。这是父亲留下的遗物，也是他多年来的习惯性动作——在面临天空的不可测时，寻求一种无声的锚定。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将那一闪而逝的不适驱散。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破碎的画面：扭曲的金属、刺耳的警报声、还有弥漫不散的……一种无力感。他迅速睁开眼，眸色深沉如古井，将所有情绪重新压回心底。他是这架航班的责任人，是近百名乘客和整个机组安全的依托，不容许有任何细微的差错。
“机长，资料都确认完毕了。”副驾驶顾北辰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他己经完成了自己的部分准备工作，正笑着将一杯黑咖啡递给莫如故，“您的咖啡，没加糖没加奶，绝对提神。”
莫如故接过，微微颔首：“谢谢。”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他呷了一口，滚烫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些微的清醒。目光再次投向屏幕上的天气图，那份属于机长的、掌控一切的冷静与专注重新回到了他的脸上。
“北京区域午后可能有雷雨，我们抵达时间早，应该不影响。不过巡航高度可能会遇到些气流，”莫如故转向顾北辰，语气是纯粹的职业化沟通，“航路上注意监测，及时沟通。”
“明白，机长。”顾北辰收敛了些许笑意，认真回应。
完成电子飞行包（EFB）的最终检查，莫如故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制服领带。镜子里映出的男人，面容英挺却带着疏离，眼神锐利而克制，周身散发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他拿起飞行箱和证件，对顾北辰说：“时间到了，去准备室。”
“好的，机长。”顾北辰连忙拿起自己的装备跟上。
走出准备室，走廊尽头的落地窗外，一架南宸航空的客机正迎着渐亮的天光，缓缓滑向跑道。莫如故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每一次飞行前的这个瞬间，他都会感到一种奇特的抽离感，仿佛灵魂短暂地悬浮于身体之上，审视着这个名为“莫如故”的机长，即将去往那片曾带给他最深重失去，却也让他魂牵梦萦的天空。
腕表冰凉的触感再次传来。他抿了抿唇，将所有杂念摒弃。此刻，他只是CZ3001航班的机长，职责是安全地将所有人送达目的地。
他迈开步伐，走向机组协同准备室，皮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稳定而清晰的回响，在空旷的走廊里传得很远。新的一天，新的航班，三万英尺下的故事，才刚刚拉开序幕。而他还不知道，命运即将在熟悉的准备室里，投下一颗震撼心灵的巨石。那个埋藏了十年、几乎被遗忘的影子，正以一种他从未预料的方式，悄然归来。
窗外，第一缕阳光终于刺破云层，将广州这座庞大都市的轮廓染上了一层金边。机场的忙碌更甚，而莫如故的心，却如同这清晨的机场，在表面的平静下，蕴藏着只有他自己才知晓的、源于过往的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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