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的雨季缠绵不休，淅淅沥沥的雨水敲打着骑楼的窗檐，也敲打在乔如初的心上。自从那条“我等你”的短信之后，她感觉自己像一艘在迷雾中漂泊太久的小船，终于望见了遥远彼岸的灯塔。光芒虽微弱，却指明了方向，让她在惶惑中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想要靠岸的渴望。
她不再像过去那样，刻意躲避莫如故的目光。在机组准备会上，当他的视线扫过她时，她会努力抬起头，迎上那深邃的目光，即使心跳如鼓，脸颊微烫，也不再立刻仓皇逃开。有时，她甚至会在他讲解飞行计划时，悄悄地、长时间地注视他冷峻的侧脸和专注的神情，试图从那熟悉的轮廓里，解读出更多她曾经不敢触碰的情愫。
莫如故敏锐地察觉到了她这种细微的变化。他没有急于靠近，也没有流露出任何惊喜，依旧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和专业的姿态。但他会在她偶尔鼓起勇气与他对视时，几不可察地放缓语速，眼神中那层冰封的寒意似乎融化了一角，流露出一种极淡的、几乎难以捕捉的温和。他像一位经验丰富的领航员，在察觉到船只微弱的回应后，并不急于收缆，而是调整风帆，耐心地等待着最佳的靠泊时机。
这天，他们执飞一趟傍晚从广州前往成都的航班。航路上有雷雨云团，飞行并不轻松。飞机在爬升阶段就遇到了持续颠簸。乔如初和组员们系好安全带，固定在乘务员座位上。每一次飞机的晃动，都让她的心随之悬起又落下。
在一次较为剧烈的下沉气流中，飞机猛地一坠，客舱里响起几声惊呼。乔如初下意识地抓紧了扶手，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前方紧闭的驾驶舱门。几乎在同一时刻，内话系统的指示灯亮了，莫如故冷静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稳定如磐石：“客舱乘务长，报告客舱情况。”
他的声音仿佛带有一种奇特的魔力，瞬间抚平了乔如初心底的慌乱。她立刻按下应答键，声音尽力保持平稳：“报告机长，客舱有旅客惊呼，暂无其他异常。乘务员均己固定。”
“收到。保持通讯。我们正在尝试改变高度。”他的回复依旧简短利落。
然而，就在通话即将结束的瞬间，乔如初似乎听到，在电流的轻微杂音背后，他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几不可闻的……气息变化，像是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这个发现让她的心尖微微一颤。他是在担心客舱的安全，还是……在担心她？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藤蔓一样迅速缠绕住她的心。接下来的航程，她总是忍不住去留意内话系统里他每一次的指令，试图从那平静无波的声线里，分辨出一点点不一样的涟漪。
飞机最终有惊无险地降落在成都双流机场。由于航路天气持续不佳，回程航班被取消，机组需要在成都滞留一晚。当地勤人员宣布这个消息时，乔如初的心跳莫名加速。又一次异地滞留，仿佛命运的齿轮再次转动，将她和莫如故推向一个需要共同面对的时空。
前往酒店的路上，夜色己深，成都下起了毛毛雨。机组车上气氛有些沉闷，大家都有些疲惫。乔如初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湿漉漉的街道和霓虹灯，思绪飘远。她感觉到莫如故就坐在前排，即使不回头，也能感受到他那存在感极强的背影。
到达酒店办理入住时，乔如初拿到房卡，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莫如故手中的——1508。而她的是1510。又是相邻的房间。她的指尖微微收紧，这一次，心底涌上的不再全是恐慌，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隐秘的期待。
各自回房安顿好后，乔如初站在房间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雨中的成都夜景，内心波澜起伏。她想起上次在高雄，那个雨夜他叩响房门的瞬间，想起他苍白的脸色和那句石破天惊的提问。也想起在杭州，他撑着伞，在雨巷中对她的告白。
雨水，似乎总是见证着他们关系的关键转折。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是莫如故发来的微信消息，内容依旧简洁：「明早七点，酒店二楼餐厅用早餐，八点半大堂集合去机场。」
一条纯粹的工作通知。乔如初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忽然，她鼓起勇气，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敲击，回复了两个字：「好的。」
发送成功后，她并没有放下手机，而是犹豫着，又补充了一句：「成都雨夜，有点凉，莫机长也注意添衣。」
这条信息发送出去后，乔如初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心脏狂跳，仿佛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她慌忙将手机扔在床上，好像那是个烫手的山芋。她竟然……主动关心了他？虽然措辞谨慎，几乎不带任何感彩，但这对她而言，己是破天荒的第一次主动跨越界限。
她紧张地盯着手机屏幕，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却没有等来回复。失落感渐渐漫上心头，或许是她太过唐突了？或许他根本不在意这种无关紧要的问候？
正当她准备放弃等待，起身去洗漱时，手机屏幕再次亮了。
莫如故回复了。没有文字，只有一个简单的系统表情：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
乔如初怔怔地看着那个小小的咖啡图标，仿佛能透过屏幕，感受到发送者那份克制下的淡淡暖意。他没有用语言回应她的关心，却用这个意象表达了接收到了她的信息，并且……或许，他也正在享用一杯热饮，抵御雨夜的微寒？
这个无声的回应，比千言万语更让乔如初心动。她握着手机，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一种混合着甜蜜、羞涩和巨大勇气的暖流，缓缓流淌过她冰封己久的心田。
她走到窗边，将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窗外的雨丝斜织，模糊了城市的灯火，却让她的内心前所未有地清晰起来。
那盏在迷雾中指引她的灯塔，似乎更亮了一些。而这一次，她这艘漂泊的小船，终于鼓起了勇气，调整风帆，朝着那光亮，缓缓驶去。
长夜未尽，雨声未歇，但心底的坚冰，己悄然裂开，春水初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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