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春桃刚出去不久，门外便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伴着环佩相击的清脆声响，由远及近。林溪正撑着手臂坐起身，想借窗边的光看看自己如今的模样，门帘便被人轻轻掀开。
进来的是一位身着粉霞色襦裙的少女，约莫十西五岁，眉眼清秀，唇边带笑，可一双眸子却不着痕迹地将榻上之人打量了个遍。她身后随着两名丫鬟，一人端着药碗，一人捧着食盘，仪仗显然比春桃要郑重许多。
“姐姐可算醒了，这几日真叫妹妹担心得紧。”少女走近榻边，语气亲热，目光却仍黏在林溪脸上，“太医说姐姐是惊着了心神，现在可感觉好些了？”
林溪心头一紧——这正是原身的庶妹，长孙瑶。从那些尚未融合的记忆碎片中，她依稀辨出这张看似温婉的脸庞背后，藏着多少绵里藏针的试探。往日原主性子怯懦，没少在她所谓的“关心”下落入口实，转而成为她在父母面前搬弄是非的把柄。
“有劳妹妹牵挂，好些了。”林溪垂下眼睫，模仿着原身平日那细声细气的模样，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只是许多事仍记不真切……连妹妹站在眼前，都觉得有些眼生。”
长孙瑶眼中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得意，随即又被担忧覆盖：“姐姐别急，身子要紧，记忆慢慢恢复便是。”她话锋轻轻一转，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姐姐那日落水时，头上还戴着母亲赠的那支白玉簪呢。后来丫鬟们沿湖寻了好几遍都不见踪影，姐姐可还记得，是不是落在哪儿了？”
林溪心中警铃微作。那玉簪是柳氏心爱之物，原身向来珍视。长孙瑶这一问，表面是寻物，实则是要试探她失忆的真假——若真忘了，自然答不上来；若是假装，情急之下难免露出痕迹。
她不动声色地在记忆中搜寻，模糊间似有个画面：落水瞬间，她下意识伸手抓向发间，冰凉的簪尾划过指尖，之后仿佛坠入芦苇丛中。但她不能如实相告。
“我……”林溪蹙起眉头，露出几分茫然与苦恼，“脑子里浑浑噩噩的，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记得那日湖边风大，我扶着栏杆，脚下不知怎的一滑，之后便什么都不知晓了。”
她刻意强调“脚下一滑”，避开玉簪的话题，同时将落水归为意外，不露任何指向——在未明真相前，绝不能轻易表态。
长孙瑶见她答得含糊，正欲再探，春桃却端着一碗刚热好的粳米粥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柳氏身边的大丫鬟云芝。云芝一见林溪清醒，连忙上前行礼，语气中带着真切的笑意：“小姐总算醒了！夫人欢喜得什么似的，本想亲自过来，奈何今日身子实在不爽利，特命奴婢先来探望，嘱咐小姐定要好生用膳、按时服药。”
云芝是柳氏的心腹，为人端正，对原身也多有关照。林溪心下稍安，朝她浅浅一笑：“多谢云芝姐姐，也请代我向母亲问安，请她保重身体。”
长孙瑶见云芝在此，不便再多言，只得讪讪一笑：“既然姐姐要用膳，妹妹便不打扰了，改日再来看你。”说罢，带着丫鬟离去，临出门前，又回头深深看了林溪一眼。
林溪注视她离去的背影，不自觉地攥紧了指尖。这长孙府里的日子，怕是比她以往任何一场化学实验都要错综复杂、暗流汹涌。
春桃将温热的米粥递到她手中，小声嘟囔：“小姐别理二小姐，她就是见您醒了，又来寻事。前两日您昏迷时，她还在夫人跟前说您怕是故意落水，想惹人怜惜呢……”
“我晓得了。”林溪接过粥碗，米粥温热软糯，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股踏实暖意。她望向春桃，这小丫鬟年纪虽轻，眼神却清澈坚定，是她在这陌生深宅中，第一个可托付信任的人。“春桃，往后府里的大小事情，你多与我讲讲，我忘了很多事，需要你帮我记着。”
春桃重重点头，语气坚决：“哎！奴婢一定什么都告诉您！您放心，有春桃在，绝不让人欺负了您去！”
林溪望着她亮晶晶的双眼，心底泛起一丝暖意。前途未卜，深宅似海，但至少此刻，她并非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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