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红色的流光裹挟着两人，在山峦间疾驰。
速度太快，以至于周围的景物都化作了模糊的色块。
凌霜只能感觉到耳边呼啸的风声，以及那只虚虚环绕在她身侧、并未真正触碰的妖力手臂。
她全身紧绷，像一张拉满的弓。
玄霜剑紧紧握在手中，剑气引而不发。
理智告诉她，此刻最危险的可能就是身边这个深不可测的妖。
她偷偷打量他。
侧脸的线条流畅而锋利，凤眸微眯，凝视着前方，那种漫不经心的神态收敛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专注。
这妖……到底想干什么？
约莫一炷香后，流光速度渐缓，最终在一片僻静的山涧旁落下。
脚下是松软的草地，旁边溪流潺潺，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与刚才葬妖谷的腥风血雨判若两地。
刚一落地，凌霜立刻向旁撤开两步，拉开一个安全的距离。
手中剑依旧横在身前，清冷的眸子满是警惕。
“为何带我来此。”
她的声音比山涧的泉水更冷。
锦衣男子，也就是凤离，似乎对她的戒备早己习惯。
他拍了拍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那副慵懒的神态又回来了。
“不然呢？送你回蜀山门口，让你那些师长请我进去喝茶？”
他挑眉，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调侃。
“仙子，你这过河拆桥的速度，可比我的遁术快多了。”
凌霜一滞。
这话听着混不吝，却堵得她无法反驳。
确实，他救了她，这是事实。
但她自幼被灌输的理念，让她无法对一个大妖放下心防。
“你究竟有何目的。”
她换了个问题，目光如炬，试图从他脸上找出破绽。
凤离摊了摊手，一脸无辜。
“目的？我能有什么目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行吗？你们人族不是最讲究这个？”
他走到溪边，很随意地蹲下身，掬起一捧清澈的溪水喝了一口，动作自然得仿佛他只是个郊游的贵公子。
“再说了，我看你剑骨不错，死了可惜。”
他回头，冲她笑了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那笑容在阳光下显得有些晃眼。
剑骨？
凌霜心中一动。
这是剑道天赋的一种说法，寻常妖魔根本看不出来。
这妖的眼力，果然毒辣。
但她并未因此放松。
“妖类也会欣赏人族剑骨？”
她语带讽刺。
凤离站起身，水滴顺着他优美的下颌线滑落。
“美玉无罪，怀璧其罪。好的剑骨，落在心术不正的人手里是祸害，落在合适的……嗯，妖手里，或许也能有点意思。”
他话说得含糊，踱步走回来，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目光落在她依旧渗着血迹的手臂上。
“倒是你，仙子。内伤不轻，外伤也挺碍眼。再不处理，留下疤痕，怕是会影响你以后使剑的流畅度。”
凌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手臂上的伤口确实还在隐隐作痛。
灵力消耗过度，连自愈都变得缓慢。
她抿了抿唇。
须弥戒中有疗伤丹药，但当着这个妖的面取用，暴露储物法器，绝非明智之举。
她沉默着，没有动作。
凤离似乎看穿了她的顾虑，嗤笑一声。
“行了，别硬撑了。我对你那点家当没兴趣。”
他手腕一翻，不知从何处取出一个莹白的小玉瓶，随手抛了过来。
“喏，上好的‘碧凝露’，对外伤内伤都有效。算我好人做到底。”
玉瓶划过一道弧线。
凌霜下意识地伸手接住。
触手温润，瓶身还带着一丝他指尖的温度。
她看着手中的玉瓶，心中天人交战。
用妖给的东西？
师门禁令如同警钟在脑中敲响。
可不用，伤势确实拖不得。
这妖若真想害她，刚才在葬妖谷不动手即可，何必多此一举？
她的犹豫和挣扎，一丝不落地映在凤离眼中。
他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无奈，转瞬即逝。
“怕我下毒？”
他语气轻松，带着点戏谑， “要不，我先给你试试？”
说着，他作势要拿回玉瓶。
“不必。”
凌霜终于开口，声音清冷。
她拔开瓶塞，一股清新的药香立刻逸散出来，闻之令人精神一振。
确实是疗伤圣品的气息，而且纯度极高，不似阴邪之物。
她不再犹豫，倒出几滴碧绿色的凝露，涂抹在手臂的伤口上。
一股清凉舒爽的感觉瞬间蔓延开来，火辣辣的刺痛感立刻减轻了大半。
连带着胸口的闷痛也缓解了不少。
效果立竿见影。
她心中微微一惊。
这药效，比蜀山秘制的金疮药还好。
这妖，随手拿出的东西都如此不凡。
她抬眼看向凤离，眼神复杂。
“多谢。”
这两个字说得有些生硬，但确实是发自内心。
凤离只是无所谓地摆摆手。
“谢就不用了。萍水相逢，也算缘分。”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夕阳己将天边染成橘红色。
“天色不早，这地方虽然暂时安全，但晚上妖气会更盛，不适合人族久留。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回蜀山报信，说妖族在此地设伏？”
凌霜沉默。
回去报信是理所应当的。
但……葬妖谷的陷阱，那头血瞳妖狼显然是诱饵。
妖族为何要针对她？
是偶然，还是早有预谋？
她独自一人返回，路上是否还有埋伏？
一个个问题接踵而至。
而且，她伤势未愈，状态不佳，独自穿越这片边界区域，风险极大。
凤离看着她紧蹙的眉头，了然道：
“看来仙子也清楚，回去的路不太平啊。”
他摸了摸下巴，似乎很随意地提议。
“正好，我也要往那个方向办点事。要不……你再雇我当一回保镖？价格好商量，比如……告诉我你的名字？”
他笑眯眯地看着她，凤眸里闪着狡黠的光。
凌霜心头一紧。
同行？
和一个大妖？
这简首是天方夜谭。
可眼下，这似乎是最现实的选择。
至少，这个妖目前表现出的实力，足以保障路途安全。
她需要时间恢复伤势，也需要理清思路。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生存的压力，第一次让她对师门训诫产生了动摇。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分析利弊。
最终，理智压过了刻板的教条。
“凌霜。”
她清冷地吐出自己的名字，算是默认了他的提议，但随即补充道，
“只是同行，互不干涉。若你有任何不轨之举，我手中之剑，绝不会留情。”
听到她的名字，凤离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捕捉的光芒，快得让凌霜以为是错觉。
他脸上笑容不变，点了点头。
“成交。凌霜仙子，合作愉快。”
他指了指山涧上游。
“那边有个干燥的山洞，还算隐蔽。今晚在此歇脚，明早出发，如何？”
他的安排显得有条不紊，仿佛早己计划好。
凌霜没有反对。
她看着凤离转身走向上游的背影，赤金锦袍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这个自称“路过”的妖，身上充满了谜团。
他救她，赠药，现在又主动提出同行。
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吗？
她握紧了手中的玄霜剑，心中暗暗发誓：无论如何，必须尽快恢复实力。
在这个危险的妖身边，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手中的剑。
夜色，悄然降临。
山涧旁，一仙一妖，各怀心思，开始了这段诡异而不得不为的同行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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