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浩瑄轻轻将一份文件放在蒋老桌角，然后才低声开口。
“首长，正泽同志虽然年轻，但能力是有的。”
“经验嘛，都是在事上磨出来的。”
“玉不琢，不成器。”
“不让他去滚上一身泥，怎么能扛起更重的担子？”
蒋老抬眼看了看他，紧绷的嘴角松动了些许。
“你倒是会说话。”
他靠回椅背，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扶手。
“我们老家种地，有个说法，叫‘蹲苗’。”
“秧苗长得太快太顺，根就不扎实，一阵风雨就可能倒伏。”
“所以啊，得故意旱它几天，让它长得慢一点，把根往深里扎。”
“这样出来的苗，才结实，才能丰收。”
蒋老叹了口气，话语里带着几分复杂的感慨。
“正泽这孩子，从进部队到转业地方。”
“可以说是一路绿灯，没遇过什么真正的坎儿。”
“是我太护着他了。”
“这次京海的风浪，对他来说，未必是坏事。”
蒋老停顿了一下，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就当是给他蹲一次苗。”
“要是他真扛不住，我再把他调回来。”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一棵好苗子，真的折在京海那片烂泥地里。”
……
京海市，市委机关大院。
李达康的办公室里，气氛有些压抑。
秘书许峰小心翼翼地给一个不速之客添上茶水。
赵瑞龙。
赵立春的宝贝儿子。
他翘着二郎腿，姿态很是放松，脸上挂着一副恰到好处的关切。
“达康书记，欧阳菁嫂子的事，我听说了。”
“您可得保重身体，别太往心里去。”
李达康眼皮都没抬一下，盯着桌上的一份文件。
“赵公子有心了。”
赵瑞龙继续说道。
“这事儿吧，高老师那边，我替您去说说。”
“大家都是一个班子里的同志，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不能因为这点事伤了和气。”
李达康终于放下了手里的笔，抬起头，目光首首地射向赵瑞龙。
“赵公子。”
“有话就首说。”
“别在我这儿拐弯抹角。”
赵瑞龙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自然。
他拍了拍大腿。
“行，达康书记是爽快人，那我就不绕圈子了。”
“我今天来，是替我爸传几句话。”
李达康眉毛一挑，身体微微前倾。
“赵老书记？”
赵瑞龙点了点头，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压低了声音。
“第一，我爸说，汉东现在经不起内耗了。”
“您和高老师，不能再斗下去了。”
李达康冷哼。
“是他高育良的学生动了我的人！你让我不斗？”
“这口气，我咽不下！”
赵瑞龙摆了摆手。
“达康书记，您误会了。”
“抓欧阳菁的侯亮平，您知道他岳父是谁吗？”
“帝都钟家。”
“这事儿，高老师根本插不上手，他也没那个胆子。”
“侯亮平是自己想立功，结果捅了篓子。”
李达康愣住了。
帝都钟家？
他当然知道这个家族的分量。
如果是这样，那他还真没法把这笔账算到高育良头上。
心里的那股报复的火焰，瞬间被一盆冷水浇熄了大半。
赵瑞龙看着李达康变幻的脸色，知道火候到了，抛出了第二个目的。
“第二，我爸的意思，也是汉东大部分同志的意思。”
“您和高老师，不仅不能斗，还得联起手来。”
“一致对外。”
李达康的瞳孔猛地一缩。
“对外？对谁？”
“中枢工作组，姜正泽！”
赵瑞龙一字一顿地说。
李达康瞬间明白了。
他靠在椅子上，手指在桌面上敲击着，发出沉闷的声响。
“赵公子，你这是让我跟中枢派来的人对着干？”
“我还想不想进步了？”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警惕。
赵瑞龙笑了。
“达康书记，您想多了。”
“这不是对着干，是讲究策略。”
“那个姜正泽，把京海搞得鸡飞狗跳，人人自危。”
“您看看现在，还有哪个投资商敢来京海？”
“这么下去，您辛辛苦苦打造的营商环境全完了，GDP还怎么增长？”
“这影响的，可是您李达康的政绩啊！”
这番话，精准地戳中了李达康的痛处。
他最看重的就是政绩，就是GDP！
赵瑞龙继续加码。
“高老师那边，己经通过舆论给他施压了。”
“现在需要您这边，在地方工作上，给他制造一些‘困难’。”
“让他知道，京海的水，不是他一个外来户想搅就能搅的。”
李达康沉默了。
他在权衡利弊。
得罪中枢工作组，风险很大。
但如果放任姜正泽这么搞下去，他的政治前途也一样堪忧。
最终，他抬起头，眼神变得坚定。
“你告诉你爸。”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
省委，高育良的办公室。
侯亮平一脸愤愤不平地坐在沙发上，胸口还在剧烈起伏。
“老师，我不服！”
“我抓欧阳菁，证据确凿，程序合法，凭什么给我一个党内警告处分？”
高育良放下手中的文件，叹了口气。
“亮平啊，你的心情我理解。”
“但有时候，事情不能只看对错。”
“你动的不是一个简单的银行行长，你动的是李达康的前妻。”
“你打的，是整个汉东班子的脸。”
侯亮平梗着脖子反驳。
“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他李达康再大，还能大过党纪国法？”
“要我说，那个姜正泽比我嚣张多了！”
“他抓徐江，抓高启强，搞得京海天翻地覆，怎么就没人管他？”
侯亮平越说越激动。
“我看，就该好好查查这个姜正泽！说不定他自己屁股底下就不干净！”
高育良看着自己这个有些天真的学生，摇了摇头。
“查他？”
他慢悠悠地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
“亮平，你动动脑子。”
“他是谁？”
“中枢督导组的组长，是上面派下来的人。”
“我们汉东省，哪个单位，哪个人，有资格去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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