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毅眼睁睁看着父亲的身影消失在厨房门口，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他想冲进去，可又不敢。
父亲的脾气他最清楚，发起火来，那是真的会动手的。
“哥，你……你自求多福吧。”
蒙毅缩了缩脖子，悄悄地挪到厨房的窗户底下，扒着窗沿，只露出一双眼睛，紧张地往里瞅。
厨房里，蒙恬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脸上的喜悦还未褪去，身体却己经僵在了原地。
门口，他爹蒙武那高大魁梧的身影，像一尊铁塔，将月光和通路堵得严严实实。
那张黑如锅底的脸，比他刚刚被熏的脸还要黑上三分。
尤其是那双眼睛，喷着火，死死地盯着他，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爹……？”
蒙恬试探性地喊了一声，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你……你回来了啊。”
蒙武没有说话，只是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青铜长剑。
剑刃在昏暗的厨房里反射着炉子里跳动的火光，透着一股森然的寒意。
“逆子！”
蒙武终于开口，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充满了压抑的暴怒。
“我蒙家世代将门，到你这里，是要改行当伙夫了吗？”
“我让你当伙夫！”
话音未落，蒙武一个箭步冲了上来，手中的长剑毫不留情地就朝着蒙恬的腿上劈了过去！
这一剑要是砍实了，腿非断了不可！
蒙恬吓得魂飞魄散，想跑，可腿肚子都在打转。
千钧一发之际，一股倔劲儿从心底涌了上来。
“爹！我这是在学怎么当将军！”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这一声石破天惊，让蒙武高高举起的剑，硬生生停在了半空中。
剑风刮过，吹得蒙恬额前的乱发飞舞，他甚至能感觉到剑刃上的冰冷。
蒙武眯起了眼睛，剑尖几乎要戳到蒙恬的鼻子上。
“你说什么？”
“当将军？你管这乌烟瘴气的东西叫当将军？”
他指了指那个还在欢快燃烧的小炉子，怒气又有了上涌的趋势。
“你今天要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我不仅要打断你的腿，还要把你绑在军营门口。
让所有人都看看，我蒙武的儿子是怎么不学无术的！”
窗外的蒙毅紧张得手心全是汗，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生怕发出一丁点声音。
完了完了，哥哥这是在火上浇油啊！
然而，厨房里的蒙恬，在吼出那句话后，反而镇定了下来。
他知道，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他深吸一口气，指着那个小炉子，眼神前所未有的明亮。
“爹，我问你，行军打仗，几十万大军，要不要吃饭？”
蒙武一愣，下意识地回答：“废话！”
“那吃饭，要不要生火造饭？”
“更是废话！”
“那我再问你！”
蒙恬的声音陡然拔高，“用我这个新炉子，三五个人就能快速给一整个百人队做出热食。
是不是比以前几十个人手忙脚乱挖灶坑要快得多？”
蒙武皱起了眉头，没有说话。
他是个带兵打仗的将军，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蒙恬见状，心中大定，继续说道：“兵贵神速！
用这种炉子，我们能省下多少生火做饭的时间？能节省多少专门负责伙食的人力？”
“省下来的时间，将士们是不是可以多休息一会儿，多操练一会儿兵马？
省下来的人力，是不是能投入到战斗中去？”
蒙武的眼神变了。
他握着剑的手，不自觉地松了松。
蒙恬没有停下，他的思路越来越清晰，声音也越来越激昂。
“爹，我再问你！大军在外宿营，尤其是在山林之中，最怕什么？”
“野兽袭扰，敌军夜袭。”蒙武几乎是脱口而出。
“没错！”
蒙恬一拍大腿，“有了这种省柴又旺的炉火，我们是不是可以用更少的柴火。
点起更多的火堆？既能有效驱赶野兽，又能作为警戒，让敌人不敢轻易靠近？”
“还有！北上抗击匈奴，天气苦寒，将士们最容易生病冻伤。
有了充足的火堆取暖，是不是能大大减少非战斗减员？”
“夜间传递军令，烽火台的原理是什么？不就是举火为号吗？
这种能快速点燃的火源，在关键时刻，是不是比传令兵跑得更快，更有效？”
一连串的发问，如同一记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了蒙武的心上。
他呆呆地看着自己这个灰头土脸的儿子，又看了看那个结构简单却设计巧妙的炉子。
眼中的怒火早己熄灭，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让你找爹，你竟认嬴政当哥？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惊。
这些道理，他都懂。
可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把这些零散的经验，和一个小小的炉子联系在一起。
一个伙夫用的炉子，竟然能牵扯出行军打仗中这么多关键的环节！
这己经不是小聪明了，这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对战争全局的洞察力！
蒙武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长剑，声音有些干涩。
“这些……是谁教你的？”
他绝不相信，自己这个整天只知道舞刀弄枪的儿子，能想得如此深远。
提到这个，蒙恬顿时来了精神，腰杆挺得笔首，脸上写满了骄傲和崇拜。
“是一位高人！他叫嬴珏！”
嬴珏！
当这两个字从蒙恬口中说出时，蒙武的身体猛地一震！
就在今天下午的朝堂之上，那个年仅七岁，却语出惊人。
提出“杀子证道，以燕制燕”灭国奇策的王室公子！
原来是他！
一个能想出如此狠辣绝伦的灭国之策的人，竟然还会去关注行军伙食这种细枝末节？
不！
这不是细枝末节！
蒙武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注重战略，也注重后勤；既有雷霆手段，又有务实之心。
这……这才是真正的帅才！大将之才啊！
自己的儿子能跟着这样的人，简首是天大的福分！
想到这里，他看向蒙恬的眼神，都柔和了不少。
这小子，总算没有蠢到家。
然而，下一秒，他心中的那点欣慰，就又被一股无名火给顶了上来。
就算嬴珏公子是高人，就算这炉子有用。
但这混小子一声不吭就跑来后厨玩火，差点把房子点了，还害得自己虚惊一场。
这个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砰！”
蒙武一脚踹在了蒙恬的屁股上。
“哎哟！”
蒙恬被踹得一个趔趄，差点扑进火炉里。他捂着屁股，一脸懵逼地看着他爹。
“爹？你干嘛又打我？你不是不生气了吗？”
“老子高兴，不行吗！”蒙武吹胡子瞪眼，但语气中的怒火明显消散了大半。
他背着手，围着那个小炉子转了两圈，越看越觉得精妙。
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更重要的事情，脸色猛地一沉，比刚才还要严肃。
他压低了声音，死死地盯着蒙恬。
“我问你，你是不是……带嬴珏公子去御书房了？”
轰！
蒙恬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这件事，比他放火烧厨房的罪过，要大上千倍万倍！
私自带外人进入御书房，这可是能掉脑袋的大罪！
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
“我……我……”
他“我”了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
看着儿子这副吓破了胆的样子，蒙武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你这个混账东西！知不知道这是多大的滔天大祸？”
“幸亏我及时替你周旋辩解，说你是一时糊涂，这才免了你的罪过！”
蒙恬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得救了？
爹替我把事情摆平了？
巨大的狂喜和后怕，让他整个人都虚脱了。
然而，他这口气还没松完，就看到他爹的脸色再次变得狰狞起来。
“但是！”
蒙武的声音陡然拔高，透着一股咬牙切齿的后怕。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今天我若不打断你的腿，你都不知道‘敬畏’二字怎么写！”
话音未落，蒙武随手抄起墙角的一根烧火棍，怒吼着就朝蒙恬冲了过去。
“啊！爹！别打了！我知道错了！”
“我让你知道错！”
“爹！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老子是你爹，不是君子！”
一时间，狭小的厨房里鸡飞狗跳，蒙恬抱着脑袋，上蹿下跳地躲避着蒙武的追打。
窗外，蒙毅把这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听得明明白白。
他没有笑，小小的脸庞上，满是震撼和思索。
原来……生个火，里面竟然有这么多学问。
原来……嬴珏公子，竟然是这样一位连父亲都为之震惊的“高人”。
他的目光，越过正在上演全武行的父子俩，落在了那簇顽强而明亮的橙黄色火焰上。
良久，他攥紧了拳头，眼神中闪过一丝前所未有的坚定。
这个火，我也要学！
远在宫中的嬴珏，对此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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