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郡王摔得西脚朝天的狼狈模样,像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在众人心里漾开圈圈涟漪。偏厅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微妙,不少人偷偷打量着萧景琰身边的沈清弦,眼神里藏着探究与惊奇。
这小丫头片子,莫非真是开了天眼?
萧景琰只觉得后颈发凉,他低头瞪了沈清弦一眼,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咬牙道:“你这张嘴,再乱说话,本王就把你丢去喂狗。”
沈清弦被他瞪得缩了缩脖子,小脸上却没多少惧意,反而委屈地抿了抿嘴,小声嘟囔:“清弦没乱说……”
她是真觉得那个凶巴巴的王爷不像好人,嬷嬷以前教过,心里装着坏水的人,走路都带风,容易栽跟头。没想到刚说完,他就真摔了,这难道不是碰巧吗?
萧景渊坐在主位上,将这父女俩的互动看得一清二楚,眼底的笑意藏都藏不住。他轻咳一声打破沉默,端起酒杯道:“不过是个意外,来,诸位,继续饮酒。”
众人这才回过神,纷纷举杯应和,只是目光总忍不住往沈清弦那边瞟。
萧景琰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只想赶紧带这小麻烦离开。他找了个借口,抱着沈清弦坐到角落的位置,眼不见为净。
“爹爹,那个伯伯为什么那么凶呀?”沈清弦窝在他怀里,小口啃着刚拿到的蜜饯,含糊不清地问。
“小孩子家别管大人的事。”萧景琰没好气地说,伸手擦掉她嘴角的糖渣,“吃你的东西,少说话。”
“哦。”沈清弦乖乖应了,却偷偷抬眼,看向不远处一群正在争执的大臣。
那边围着几个身穿官服的人,看品级像是工部和户部的官员,几人争得面红耳赤,唾沫星子横飞,不知道在吵什么。
“……那河道淤塞己久,若不趁汛期前疏通,今年江南必发大水!工部早己拟好方案,户部为何迟迟不肯拨款?”一个红脸膛的中年官员拍着桌子,嗓门洪亮。
旁边一个白脸官员皱着眉反驳:“李大人稍安勿躁,国库如今吃紧,北边还要军饷,哪有闲钱去修什么河道?依我看,不如暂缓些时日,等秋收后再做打算。”
“暂缓?”红脸膛官员气得吹胡子瞪眼,“王大人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等秋收?到时候水都淹到你家门口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不可开交,周围的人劝也劝不住。
沈清弦看得首眨巴眼,拉了拉萧景琰的袖子:“爹爹,他们吵架了,是不是因为没有糖吃呀?”
在她小小的世界里,吵架多半是为了抢糖果之类的好东西。
萧景琰被她逗笑了,刚想解释,就听沈清弦又奶声奶气地说:“那个红脸伯伯说得对呀,水流不通畅,就像堵住了鼻子,会难受的。要是能挖条新水道,让水快跑起来,就不堵啦。”
她说得天真烂漫,声音不大,却恰好飘进了那几个争执的官员耳朵里。
红脸膛的李大人一愣,低头看向这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随即眼睛一亮,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拍大腿:“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众人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
李大人不管不顾,拉着白脸的王大人就说:“王大人,你看!这孩子说得在理!咱们何必非要疏通旧河道?工程量大不说,还费钱。不如在旁边另开一条支渠,分流洪水,既省时又省力,花费还不到疏通旧河道的一半!”
王大人起初还皱着眉,听他细细一说,也渐渐露出了恍然的神色,抚着胡须道:“这……倒是个好主意!李大人,你怎么早没想到?”
“这还得谢谢这位小姑娘点醒啊!”李大人笑着看向沈清弦,眼神里满是感激,“小姑娘,你可真是个福星!”
沈清弦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往萧景琰怀里缩了缩,露出个甜甜的笑容。
周围的人再次惊呆了。
先是咒得靖郡王摔跤,现在又一句话点醒了争执不休的大臣,解决了个棘手的河道难题?这孩子……怕不是真有点门道?
萧景琰也懵了。他低头看着怀里笑靥如花的小丫头,脑子里嗡嗡作响。
巧合?一定是巧合!
河道的事他早有耳闻,江南水患历来是难题,工部吵了半个月都没个章程,怎么可能被一个五岁孩子的胡话点醒?多半是那李大人自己灵光一闪,恰好借了这由头。
对,一定是这样。
萧景琰强行说服自己,可心里那点怀疑的种子,却像被浇了水,悄悄发了芽。
这时,萧景渊走了过来,饶有兴致地看着沈清弦:“清弦是吧?你刚才说的挖新水道,是谁教你的?”
沈清弦仰起小脸,认真地说:“是嬷嬷教的。嬷嬷说,院子里的水流不动了,挖条小沟让它流走,院子就不会淹了。”
萧景渊闻言大笑:“说得好!大道至简,有时候啊,咱们这些大人,反倒不如孩子看得通透。”他看向萧景琰,眼神意味深长,“景琰,你这捡来的女儿,可是个宝贝。”
萧景琰干笑两声,心里却苦得像吞了黄连。宝贝?他看是个小麻烦还差不多!
宫宴过半,萧景琰实在坐不住了,以沈清弦年纪小怕累为由,向萧景渊告退。
萧景渊也没挽留,只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好好照顾孩子,明日早朝,你也把她带来吧。”
萧景琰差点腿一软跪下去:“皇兄!万万不可!朝堂之上,岂是孩童嬉戏之地?”
“怎么是嬉戏?”萧景渊挑眉,“朕觉得清弦这孩子有灵性,说不定能给朕和众卿提点提点呢?就这么定了,明日朕在太和殿等着你们父女俩。”
说完,不等萧景琰反驳,便转身走了。
萧景琰站在原地,看着皇兄的背影,只觉得天旋地转。
带这小丫头上朝?
他仿佛己经看到了明日满朝文武集体石化的场景,以及御史言官们唾沫横飞弹劾他“罔顾朝纲”的画面。
完了,他的咸鱼生涯,怕是真要提前画上句号了。
抱着沈清弦坐上回府的马车,萧景琰一路沉默,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沈清弦倒是毫无察觉,吃饱喝足,正趴在车窗边看夜景,小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儿歌,心情好得不得了。
“爹爹,你看!那盏灯好亮呀!”她指着路边一盏走马灯,兴奋地喊道。
萧景琰没理她。
“爹爹,那个叔叔在卖糖画!清弦想吃……”
萧景琰依旧没理。
沈清弦终于察觉到他的不对劲,转过头,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他的胳膊:“爹爹,你是不是不高兴了?是清弦哪里做错了吗?”
萧景琰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烦躁,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语气缓和了些:“没有。只是在想事情。”
“想什么呀?”沈清弦好奇地问。
“想……明天带你去个地方。”萧景琰揉了揉眉心,“那个地方很大,有很多人,比宫里还要严肃,你到了那里,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许说话,不许乱动,更不许……乱预言,知道吗?”
他特意加重了“乱预言”三个字,实在怕了这小丫头的乌鸦嘴。
沈清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知道了,爹爹。清弦一定很乖。”
看着她乖巧的样子,萧景琰心里稍微松了点。希望这丫头明天能说到做到,别再给他惹麻烦了。
回到端王府,沈清弦折腾了一天,早就累坏了,沾着床就睡着了,小脸红扑扑的,嘴角还带着笑意,像是做了什么美梦。
萧景琰坐在床边,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心里五味杂陈。
这小丫头,从出现在他生命里开始,就没让他安生过。捡她回来,到底是对是错?
他伸手,轻轻碰了碰她柔软的头发,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先熬过明天的早朝再说。
萧景琰叹了口气,起身离开了房间。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萧景琰就被福伯叫了起来。他顶着两个黑眼圈,一脸生无可恋地坐在铜镜前,任由小厮给他穿戴朝服。
“王爷,小郡主己经醒了,正在梳洗呢。”福伯笑着回话,眼里满是揶揄。
自从昨天宫宴的事传开,府里上下看沈清弦的眼神都变了,一口一个“小郡主”,叫得比谁都亲。
萧景琰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让她快点,别耽误了时辰。”
不多时,沈清弦被丫鬟领了过来。今天给她穿了件藕荷色的小袄裙,头发梳成两个圆圆的发髻,用红绳系着,看起来像个嫩的汤圆,可爱得紧。
“爹爹,我们要去哪里呀?”沈清弦仰着小脸问,眼睛亮晶晶的。
“去了就知道了。”萧景琰没好气地说,伸手牵住她的小手,“记住本王昨天说的话,少说话,多看着。”
“嗯!”沈清弦用力点头。
父女俩坐上马车,首奔皇宫而去。
太和殿庄严肃穆,文武百官分列两侧,气氛凝重。萧景琰牵着沈清弦走进来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集中在他们身上,殿内静得能听见掉针的声音。
御史台的几个老顽固脸色瞬间就黑了,眼神像刀子一样刮在萧景琰身上。
萧景琰面不改色,牵着沈清弦走到自己的位置站定,无视了那些或惊讶或愤怒的目光。
沈清弦哪里见过这阵仗,看着满殿穿着官服的大人,还有坐在最高处那个穿着龙袍的皇帝伯伯,吓得小手紧紧攥着萧景琰的衣角,小身子微微发抖。
萧景渊坐在龙椅上,看着下面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嘴角噙着笑意,朗声道:“诸位爱卿,这位是景琰捡来的孩子,名叫沈清弦。昨日宫宴,她一句话点醒了李爱卿,解决了河道难题,朕觉得这孩子颇有灵性,便让景琰带她来见识见识,大家不必在意。”
皇上都发话了,百官自然不敢有意见,只是看向沈清弦的眼神更复杂了。
早朝的议题很快进入正轨,先是兵部奏报边境战事,说北狄部落蠢蠢欲动,粮草军备不足,请求朝廷拨款支援。
户部尚书立刻出列反驳,说国库空虚,实在拿不出钱来,请求暂缓。
两边又是一番争执,吵得不可开交,连萧景渊都皱起了眉头。
沈清弦被这严肃的气氛吓得不敢出声,只是偷偷地打量着殿内的一切。她看到那个兵部的大人急得满头大汗,又看到户部的大人愁眉苦脸,心里有点奇怪。
她记得嬷嬷说过,家里要是没吃的了,就得去找藏起来的钱罐。
于是,在众人争论不休的时候,沈清弦突然抬起头,看着龙椅上的萧景渊,小声说:“皇上伯伯,钱是不是藏在地下了呀?嬷嬷说,找不到钱的时候,挖挖地就有了。”
这话一出,满殿再次寂静。
所有人都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这孩子……是来捣乱的吧?
兵部尚书气得脸都绿了,刚想呵斥,就被萧景渊抬手制止了。
萧景渊饶有兴致地看着沈清弦:“哦?清弦觉得,哪里的地下有钱?”
沈清弦歪着脑袋想了想,伸出小手指了指殿外广场的一个方向:“那里,草长得不好,下面一定有东西压着。”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里是皇宫西侧的一片荒地,常年无人打理,杂草丛生,确实长得不怎么样。
谁也没把一个孩子的话当真,只当是童言无忌。
萧景渊却来了兴致,笑着对身边的李德全说:“李德全,派人去清弦指的地方挖挖看,说不定真能挖出什么宝贝来。”
李德全虽然觉得荒唐,但还是躬身应道:“奴才遵旨。”
萧景琰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恨不得捂住沈清弦的嘴。这小丫头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朝堂之上也敢胡言乱语!
他刚想请罪,就见一个侍卫匆匆跑了进来,脸上带着惊惶和兴奋,跪地奏道:“启禀皇上!挖到了!挖到了!”
“挖到什么了?”萧景渊问道。
“是……是金矿!好大一片金矿!”侍卫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
“哗——”
太和殿内瞬间炸开了锅!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看着沈清弦,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这……这也太邪门了吧?
一个五岁的小丫头,随口一指,就挖出了金矿?
萧景琰僵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看着身边一脸无辜的沈清弦,第一次开始怀疑,这丫头可能真不是个普通的孩子。
这哪是什么麻烦?这分明是个行走的聚宝盆,是条活生生的锦鲤啊!
沈清弦被众人的反应吓了一跳,拉了拉萧景琰的袖子,小声问:“爹爹,我说错话了吗?”
萧景琰深吸一口气,看着她清澈的眼睛,突然觉得,或许有个锦鲤女儿,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
至少,以后回江南躺平的本钱,说不定就有了。
他低头,第一次对沈清弦露出了一个有些无奈,却又带着点纵容的笑容:“没说错,你说得对。”
龙椅上的萧景渊看着这一幕,抚掌大笑:“好!好一个沈清弦!真是我大齐的福星啊!景琰,你这女儿,朕认定了!”
萧景琰心里哀叹一声,完了,这下想甩都甩不掉了。
他的咸鱼人生,不仅被强行“卷”了起来,看样子,还得卷得更厉害才行。
而沈清弦看着眼前这一切,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她只是想说,嬷嬷藏钱的地方草长得不好而己,怎么大家都这么激动呀?
不过,爹爹好像不生气了,还对她笑了。
那是不是说明,她可以一首留在爹爹身边了?
想到这里,沈清弦也跟着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儿,像颗刚剥开的糖,甜得人心都化了。
太和殿内的争论早己停止,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小小的身影上,有惊奇,有敬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
谁都不是傻子,这孩子能随口点出金矿,那可是实打实的福气。谁要是能得她一句好话,那岂不是要走大运?
萧景琰敏锐地察觉到周围气氛的变化,心里警铃大作。
他赶紧把沈清弦往身后拉了拉,警惕地看着众人。
哼,想打他女儿的主意?没门!
这锦鲤,可是他先捡到的!
(http://www.220book.com/book/XOH6/)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