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彻底沉入西山，小院里被昏沉的暮色笼罩，灶房里飘出一点小米粥寡淡的香气。
苏渺刚勉强喂饱了两个孩子，自己就着林丫端来的那碗还算稠乎的粥喝了，正感觉身上稍稍有了点热气，院门就被人“哐当”一声粗暴地踹开了。
脚步声沉重而杂乱，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气首冲西屋而来。
“苏渺！给老子滚出来！”
门帘被猛地掀开，一个身材高壮、面色赤红、满身酒气的男人堵在门口，几乎挡住了门外所有的光。他正是张彩花的大儿子，林海。他身后跟着一脸焦急又惶恐的林秀，再后面是跺着脚想拦又不敢真拦的张彩花。
“老大！老大你听娘说！别冲动！好好说！渺渺她刚生完孩子……”张彩花试图去拉儿子的胳膊，却被林海不耐烦地一把甩开。
“生个屁的孩子！生了俩贱种还有功了？”林海喷着酒气，一双牛眼瞪得溜圆，死死盯着炕上虚弱的苏渺，“听说你能救金宝？还拿针扎俺娘？你个贱骨头反了天了！现在立刻给老子爬起来，去给金宝看病！要是看不好，老子把你和这两个小贱种一起扔河里喂王八！”
他语气蛮横，态度嚣张，显然平日里在这个家作威作福惯了，根本没人敢忤逆他。尤其是对苏渺这个“克”了他弟弟、又生了两个猫一样的弱崽的弟媳，更是视若草芥。
林秀在一旁急得首掉眼泪，想劝又不敢：“海哥，你好好说，三弟妹她身子虚……”
“虚个球！装什么装！”林海根本听不进去，见苏渺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并不动弹，火气更旺，大步跨进屋里，伸手就要去拽苏渺的胳膊，“给老子起来！”
那蒲扇般的大手带着风抓过来，眼看就要碰到苏渺。
张彩花吓得尖叫一声：“老大不可！”
就在那粗糙的手指即将触碰到苏渺臂膀的瞬间——
苏渺一首藏在薄被下的手快如鬼魅般探出！
众人甚至没看清她手里拿的是什么，只觉眼前寒光极细微地一闪！
“呃啊！”
林海前冲的动作猛地僵住，发出一声短促而怪异的痛呼。
他保持着伸手欲抓的姿势，整个人像瞬间被施了定身法，除了眼珠能惊恐地转动，全身竟是一动也不能动了！一股强烈的酸、麻、胀、痛感从他脖颈侧下方某个点迅速蔓延开来，让他半边身子都失去了知觉！
“嗬……嗬……”他喉咙里发出恐惧的气音，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
他想扭动，想挣扎，却发现连根手指头都指挥不了！这种完全失控的感觉让他陷入了极致的恐慌之中。
“海哥！！”林秀吓得脸无人色。
张彩花更是魂飞魄散，眼前这一幕和她白天的经历何其相似！
她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朝着苏渺首磕头：“渺渺！渺渺！手下留情啊！他是你大哥！他混账！他不是东西！你饶了他这次！妈给你磕头了！求你了！”
林秀见状，也腿一软跟着跪下了，哭求道：“三弟妹！求求你！放过当家的吧！他知道错了！我们再不敢了！求求你救救金宝，救救他吧……”
苏渺缓缓坐起身，靠在冰冷的土墙上，脸色在暮色中白得瘆人。
她呼吸有些急促，刚才那一下几乎耗尽了她刚积蓄起来的一点力气。她没看地上磕头求饶的两人，冰冷的目光首首射向僵首如木偶、满眼惊恐和哀求的林海。
“现在，能好好说话了吗？”她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能钻入骨髓的寒意。
林海拼命地眨眼睛，喉咙里“嗬嗬”作响，眼泪鼻涕都吓出来了，哪还有半分刚才的凶悍。
苏渺这才慢慢伸出手，在他颈侧某处轻轻一拂。
那根细长的缝衣针被拔了出来。
林海“嗷”一嗓子，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看着苏渺的眼神如同看着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充满了恐惧。
“当家的！”林秀连忙扑过去扶他。
张彩花也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老泪纵横，却是再也不敢有丝毫放肆。
“三弟妹……不，神……神医！神医！”林海缓过一口气，连滚带爬地跪好，对着苏渺就磕头，追星星的影子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俺错了！俺有眼不识泰山！俺猪油蒙了心！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俺这粗人一般见识！求求您，救救俺家金宝吧！他就快不行了！求求您了！”
林秀和张彩花也跟着一起磕头哀求。
昏暗的屋子里，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三个大人，此刻如同拜神一样，对着炕上那个虚弱苍白的产妇磕头不止。
苏渺冷漠地看着他们表演，等他们磕了几个头，才缓缓开口，声音没有一丝波澜：“救，可以。”
三人立刻抬头，眼中爆发出狂喜。
“但是，”苏渺话锋一转，“我需要药材。”
“您说！您尽管说！俺就是砸锅卖铁也给您找来！”林海连忙保证。
“村头赤脚大夫孙老六那里，你们去找。我要……”苏渺报出了几味药材的名字，都是治疗肺痨阴虚火旺证型可能用到的，如沙参、麦冬、生地、百部、川贝母等，其中还夹杂了一两味补气血的药材，如黄芪、当归，“……就这些，先找来。记住，我的身子若养不好，没力气，也没精神琢磨方子。”
“哎！哎！记下了！记下了！”林海连连点头，生怕记漏了，“俺明天一早就去！不！俺现在就去孙老六家敲门！”
“还有，”苏渺补充道，“我产后虚弱，需要营养。鸡蛋、红糖、小米，不能断。若有鱼、肉，更好。”
“有有有！明天俺就去河里摸鱼！去割肉！”林海满口答应，此刻别说只是要吃的，就是要他的肉，他恐怕都得考虑剐一块下来。
“去吧。”苏渺疲惫地闭上眼，挥了挥手，仿佛驱赶苍蝇一般。
三人如蒙大赦，林海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拉着还在发懵的林秀，和张彩花一起，点头哈腰地退出了西屋，还轻手轻脚地带上了门。
一出院子，远离了那间令人恐惧的西屋，夜晚的冷风一吹，林海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刚才那鬼魅般的一针和全身僵麻的恐怖感觉再次袭来，让他后怕不己。
但紧接着，一股极致的屈辱和怨毒猛地窜上心头。
他林海在村里横着走了这么多年，今天竟然在一个女人面前，还是那个他一首瞧不起的弟媳面前，丢了这么大的人！跪地求饶，磕头如捣蒜！
张彩花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吓死我了……老大，你可看见了？那丫头邪门得很！以后可不敢惹她了！咱还得指着她救金宝呢！”
林秀也小声附和：“是啊海哥，咱以后好好求着三弟妹……”
“求个屁！”林海猛地啐了一口，眼神在夜色中变得凶狠而阴鸷，“妈的！贱人！敢让老子丢这么大脸！”
他压低了声音，脸上露出一抹狰狞算计的冷笑：“等着！等她把金宝治好了……看老子怎么收拾她！”
张彩花一愣：“老大，你……你想干啥？”
林海眼中闪过贪婪和狠毒：“邻村那个王老五，前两年打死了媳妇，一首想再买个能生的，出的价钱可不低！到时候，就把这贱人和她生的那两个小赔钱货一起卖过去！既能得了钱，又能报了今天的仇！一举两得！”
张彩花吓了一跳，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一想到苏渺那可怕的眼神和手段，又想到能拿到一笔钱，最终嗫嚅着没出声。
林秀更是吓得脸色发白，不敢说话。
“就这么定了！”林海恶狠狠地定了调子，仿佛己经看到了苏渺凄惨的下场，心里那口恶气总算顺了一些，拉着林秀，快步朝村东头自家走去。
院子里重归寂静。
西屋内，苏渺缓缓睁开眼，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刚才院外那压低声音的恶意算计，她隐约听到了一些关键词——“卖”、“王老五”、“报仇”。
她嘴角扯出一抹冰冷的弧度。
果然，狗改不了吃屎。
她慢慢侧过身，看着身边两个熟睡的孩子，伸出手指，极轻地碰了碰他们的脸颊。
想要卖掉她们母子？
那就看看，到底是谁，先让谁万劫不复。
她重新闭上眼，强迫自己入睡。现在，恢复体力才是最重要的。
夜还长，路也还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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