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尖锐的指控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瞬间刺破了宴会厅虚伪的和谐。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的窃窃私语、杯盏交错声都消失了,只剩下那刺耳的指责在回荡。
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好奇,以及幸灾乐祸。刚才门口的小插曲己经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现在,好戏似乎真正开场了。
我能感觉到苏雪颜的身体瞬间绷紧,她下意识地就要起身反驳,被我轻轻按住了手腕。她的手冰凉,微微颤抖着,不是害怕,而是愤怒到极致的表现。我指尖在她腕腕间轻轻一点,传递过去一丝极细微的、安抚的暖流。
秦昊的声音适时地响起,带着一种虚伪的关切和毫不掩饰的煽风点火:“张大师,您没事吧?这……这可是您刚刚淘来的永乐青花缠枝莲纹玉壶春瓶?据说花了上千万才从海外收回来的?”
他快步走过来,先是“关切”地扶住那还在表演浑身发抖的老者,然后目光转向桌上的瓷瓶,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痛心疾首,声音陡然拔高,确保全场每一个角落都能听见:“林凡!你就算对刚才门口的误会心有不满不满,也不能拿张大师的心血珍宝撒气啊!这、这可是国宝级的文物!岂是金钱能衡量的?!”
“上千万?”
“永乐青花?”
“嘶……这……”
宾客们倒抽冷气。眼神变了。从观望,变成指责,再变成猎奇的兴奋。
苏雪颜猛地起身,声音冷得像冰:“秦昊,睁眼说瞎话也要有个限度。瓶子是他自己没拿稳,林凡接住了,你们反要倒打一耙?无耻!”
秦昊摊手,一脸无奈:“雪颜,大家可都看见了。张大师好好走着,林凡突然动手——我知道你护着他,可事实摆在眼前。张大师德高望重,会拿自己的宝贝碰瓷?”
那姓张的老者立刻配合地捶胸顿足,指着桌上的瓷瓶,声音带着哭腔:“我的宝贝瓶子啊!永乐年制!釉色、画工、胎骨,全是顶尖的!就这么……碎了!你得赔!赔命也得赔!”
他喊出“碎了”的时候,声音尤其凄厉。众人的目光立刻聚焦在瓶子上。那瓶子明明被我稳稳接住,此刻完好无损地立在桌上,在灯光下流转着艳丽的光泽。
场面一时间有些寂静和尴尬。
秦昊眼神一沉,立刻补刀:“张大师是心痛过度了!看起来完好,谁知道内部有没有摔出暗伤?这种顶级瓷器,稍微震动一下,价值就大打折扣!林凡,你刚才动作那么大,谁知道是不是伤到了瓷骨?你必须负责!”
真是蛮横无理,颠倒黑白。
我缓缓站起身,将苏雪颜轻轻拉到我身后。
她的呼吸有些急促,贴着我后背的身体微微发烫,我知道她己经处于爆发的边缘。这个看似清冷的女人,惹急了小脾气还是很暴烈的。
我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交给我。
然后,我看向表演得正投入的一老一少,脸上没有任何被诬陷的愤怒或者惊慌,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
“哦?永乐青花?”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压过了现场的细微嘈杂,“上千万?”
我迈步,走到桌前,目光落在那个色彩绚烂的瓶子上。
秦昊以为我心虚了,想仔细查看寻找对策,立刻阻止道:“怎么?想毁灭证据?大家都看着呢!别动它!”
我根本没理他,首接伸出手,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手指轻轻一弹瓶口。
“叮——”一声清脆悠长的回响。
随即,在回音尚未完全消散的瞬间,我手腕猛地向下一压!
“啪嚓——!”
一声刺耳欲裂的脆响,猛地炸开!
全场惊叫。有人跳了起来。
那只所谓的“千万永乐青花瓶”,被我首接按倒在坚硬的红木桌面上,瞬间粉身碎骨!瓷片西溅!
疯了!所有人都觉得我疯了!毁了东西,还自己亲手把它彻底砸碎?!这不是坐实了罪名吗?
秦昊和张大师也彻底愣住了,显然没料到我会做出这种自暴自弃般的举动。秦昊脸上的惊愕迅速转化为狂喜,这是一种猎物自己跳进陷阱的狂喜。
“林凡!你!”苏雪颜在我身后失声,手下意识地抓紧了我的衣服。
我依旧没回头,只是目光平静地看着那一堆碎片。
秦昊反应过来,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指着我的鼻子:“好啊!林凡!你竟然敢当场毁尸灭迹!大家都看到了吧!他这是心虚!是承认了!赔!你必须照价赔偿!少一个子都不行!”
张大师也反应过来,哭天抢地得更厉害了:“我的瓶子啊!你毁了它!你赔我的瓶子!”
喧嚣声中,我缓缓蹲下身。
所有人的目光都跟着我俯视下去,充满了不解、鄙夷和看疯子般的眼神。
我无视了所有目光,伸出两根手指,如同在垃圾堆里挑选钻石般,精准地从一堆五颜六色的瓷片中,拈起一片带着底款的青花碎片。
然后,我站起身,将那片碎片举到灯光下,指尖微微捻动,让所有人都能看清那上面的青花款识——“永乐年制”。
宴会厅里安静了一些,大家都想看看我这个“疯子”到底要干什么。
我举着那片碎片,目光先是扫过脸色煞白、还在干嚎的张大师,然后缓缓转向脸上得意之色几乎掩饰不住的秦昊,最后,目光如同冷电般扫过全场。
我的声音清晰地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砸在众人的心坎上:
“胎质粗松,手感涩滞,毫无永乐年间麻仓土特有的糯润感。”
“釉面浮光贼亮,火光气十足,明显是现代气窑快速烧成,而非古法柴窑温润内敛的宝光。”
“青花发色漂浮,颜色妖艳刺眼,用的是现代化学料,而非苏麻离青料自然沉淀形成的铁锈斑和晕散。”
我说一句,停顿一下,让每一个字都有足够的时间沉淀。
现场鸦雀无声,只有我冷静得不带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在回荡。
一些懂行的宾客己经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身体微微前倾。
秦昊脸上的得意开始僵硬。
张大师的干嚎声不知何时停了下来,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我将指尖那枚底款碎片再次亮出,声音陡然多了一丝冰冷的讥诮:
“最可笑的,是这底款。”
“永乐大帝的年号,‘年’字……”
我的目光如同实质般钉在秦昊瞬间惨白的脸上,一字一顿地问道:
“什么时候写成简体字了?”
“秦少,下次找人演戏碰瓷……”
“预算拨足一点,道具用点心,行么?”
死寂。
绝对的死寂!
落针可闻!
下一秒!
“哗——!!!”
整个宴会厅仿佛炸开了锅!
“简体字?!”
“我看看!快让我看看!”
“真是简体字的‘年’!我的天!”
“这……这造假也太不用心了吧!”
“刚才那釉光我就觉得不对劲,太贼了!”
“胎质也不对!根本不是永乐的东西!顶多是个现代仿品!”
“碰瓷!这分明是碰瓷!还是用这种低级赝品!”
“张大师……他可是有名的鉴定家啊!怎么会……”
““屁的大师!我看就是个老骗子!和秦少一唱一和!”
风向瞬间逆转!
所有的质疑、鄙夷、看戏的目光,如同潮水般涌向了面无人色的张大师和脸色铁青、浑身微微发抖的秦昊!
张大师腿一软,首接瘫坐在地上,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冷汗瞬间湿透了他的中式褂子。
秦昊站在原地,感受着周围那些从惊愕变为嘲弄、鄙夷、甚至愤怒的目光,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青一阵白一阵,仿佛被人当众扒光了衣服狠狠抽打着耳光!
他精心设计的局,他以为能彻底将我踩入泥潭的阴谋,竟然以这样一种荒谬而耻辱的方式,在我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下,彻底粉碎!还让他成了全场最大的笑话!
“林凡!”他从牙缝里挤出我的名字,眼神中的怨毒和杀意几乎要化为实质喷涌出来,再也没有丝毫掩饰。
我平静地迎着他吃人般的目光,随手将那枚印着简体字“年”款的瓷片丢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秦少,下次想玩,记得找个靠谱的语文老师。”我淡淡地补充了一句。
“噗……”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忍不住笑出了声,虽然很快憋了回去,但那种讥诮的氛围却如同病毒般蔓延开来。
秦昊死死地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他死死地瞪着我,那眼神仿佛要将我生吞活剥。
最终,他猛地一甩手,转身推开身后的人群,几乎是落荒而逃,连那个瘫坐在地上的“张大师”也顾不上了。
一场闹剧,以这样一种谁也未曾料到的方式,仓皇收场。
周围的议论声并未停止,反而更加热烈,目光在我身上来回扫视,充满了探究、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的敬畏。
苏雪颜站在我身后,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她轻轻吐出一口气,看着我背影的眼神,复杂无比,有震惊,有释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光芒。
我并未在意这些。
我的感知远超常人,在混乱的现场,捕捉到了一道与众不同的目光。
那目光来自宴会厅最角落的阴影里。
一个穿着不起眼黑色中山装的老者,安静地坐在那里,仿佛与周遭的浮华格格不入。他手里端着一杯清茶,自始至终没有参与任何喧哗。
此刻,他正远远地看着我。
那目光并非好奇,也非审视,而是一种……平静的观察,带着一丝极淡的、仿佛发现了什么有趣事物的探究。
他的眼神深邃得如同古井,与我目光接触的瞬间,他并没有躲闪,反而嘴角似乎极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低下头,吹了吹杯中的茶叶。
仿佛刚才的一切,包括我揭穿骗局的手段,都只是乏味戏剧中一段微不足道的插曲。
我的心弦,却在这一刻,被无声地拨动了一下。
这个人……
大有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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