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墨宸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车开回市区的。雨刮器徒劳地在车窗上左右摆动，就像他混乱的思绪，无论如何也刮不清眼前的迷障。父亲的冷漠、婉儿的忏悔、苏晚的绝望眼神，还有傅瑾行那张高深莫测的脸，在他脑海里疯狂旋转、撞击。
“嘎吱——！”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跑车险险地停在江边护栏前，车头距离冰冷的金属只有不到十公分。他伏在方向盘上，大口地喘着气，汗水混着雨水从额角滑落。
他完了。
他的人生，从五年前开始，就是一个巨大的笑话。他自以为的深情是愚蠢，自以为的仇恨是工具，自以为的掌控力在傅瑾行和父亲面前不堪一击。
他推开车门，踉跄着走到江边。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稍微缓解了那股想要毁灭一切的燥热。他看着脚下汹涌浑浊的江水，一个念头疯狂地滋生——跳下去，是不是就一了百了了？
就在他身体前倾的瞬间，手机不合时宜地再次响起，是他为苏晚设置的特定铃声。这个铃声像一道闪电，劈入他混沌的脑海。
苏晚……
他猛地缩回脚，狼狈地后退几步，靠在湿漉漉的车身上，颤抖着手接通了电话，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喂？”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响起苏晚清晰而冷静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厉墨宸，我们见一面。”
厉墨宸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见一面。”苏晚重复道，语气斩钉截铁，“就现在，江边观景台，我知道你在那里。”——她的手机定位，竟然一首能精确捕捉到他的位置？是傅瑾行给的权限，还是……她自己的本事？
厉墨宸心中警铃大作，但一种更强烈的、近乎自虐的冲动压倒了他的理智。他想见她！哪怕这是傅瑾行的又一个陷阱，他也想亲眼看看她！
“好。”他哑声答应。
半小时后，苏晚独自一人打车来到了空旷无人的江边观景台。她远远就看到了厉墨宸那辆显眼的跑车，以及靠在车边、浑身湿透、形容狼狈的男人。
她一步步走近，雨水打湿了她的发梢和风衣。厉墨宸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像是要将她吸进去。
“你来了……”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是来看我笑话的？还是傅瑾行派你来，给我最后一击？”
苏晚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目光落在他垂在身侧、正在微微渗血的右手上——显然，他刚才砸了什么东西。她皱了皱眉，从风衣口袋里拿出随身携带的创可贴（因为儿子调皮，她习惯备着），递了过去。
“处理一下。”
这个简单的、近乎本能的动作，让厉墨宸瞬间僵住。他看着她递过来的创可贴，又看看她平静无波的脸，巨大的酸楚和悔恨排山倒海般涌上心头。他没有接创可贴，而是猛地伸手，想要抓住她的手腕。
苏晚迅速后退一步，避开了。
“厉墨宸，我不是来跟你叙旧的。”她声音冰冷，“我找你，只想确认一件事。你收到的匿名邮件里，关于林婉儿的真相，到底还有什么？”
厉墨宸看着她戒备疏离的样子，心像被针扎一样疼。他惨笑着，将手机解锁，点开那个云盘文件夹，递到她面前：“你自己看吧……呵呵，全都给你看……反正，我己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苏晚接过手机，快速浏览着里面的内容——林婉儿的完整临终录音、被篡改的医疗记录复印件、甚至还有厉父与医院高层秘密会面的模糊照片……证据链比U盘里的更加完整和致命！
她的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虽然早有猜测，但亲眼看到这些铁证，冲击力依然巨大。厉父……简首是魔鬼！
“现在你满意了？”厉墨宸看着她，眼神空洞，“看清楚了吗？我才是那个最蠢、最该死的人……我冤枉了你五年……苏晚……对不起……”
这声“对不起”轻飘飘的，却沉重地砸在两人之间的雨幕中。
苏晚握紧了手机，指节泛白。她该说什么？原谅他？不，那些伤害是真实存在的。但看着眼前这个彻底崩溃、甚至刚刚差点自寻短见的男人，她发现，那股支撑了她五年的、纯粹的恨意，似乎也出现了一丝裂痕。
“你的道歉，我收到了。”她将手机递还给他，语气依旧平静，但仔细听，能察觉到一丝极细微的波动，“但厉墨宸，道歉改变不了过去。现在，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厉墨宸茫然地看着她。
“厉氏要垮了，傅瑾行不会停手。而你父亲，”苏晚顿了顿，声音带着冷意，“他必须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是继续在这里自怨自艾，还是想办法收拾你父亲留下的烂摊子，为你、为我、也为林婉儿讨一个公道，选择权在你。”
说完，她不再看他，转身走向雨幕，准备离开。她得到了她想要的确认，也点明了接下来的道路。至于厉墨宸如何选，与她无关了。
“苏晚！”厉墨宸在她身后猛地喊道，“如果……如果我这次赢了，如果我能让一切回到正轨……我们……还有没有可能？”
苏晚的脚步停住，却没有回头。雨水顺着她的长发流下。
“厉墨宸，”她的声音透过雨声传来，清晰而残忍，“碎掉的镜子，即使用再好的手艺粘合，裂痕也永远都在。我们之间，早就没有‘可能’了。”
话音落下，她不再停留，身影很快消失在茫茫雨夜中。
厉墨宸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的方向，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许久，他缓缓抬起那只受伤的手，看着苏晚留下的那枚创可贴，忽然发出似哭似笑的声音。
他握紧拳头，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混着雨水滴落。但这一次，他眼中不再是绝望和疯狂，而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破而后立的狠戾与决心。
苏晚说得对，他不能倒下！他还有仗要打！为了赎罪，也为了……或许那万分之一的，连他自己都不敢奢望的……渺茫的可能。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赵明的电话，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硬和命令式口吻，甚至比以往更加决绝：
“赵明，通知所有还能动用的资源，一小时后，我要召开紧急视频会议。另外，帮我联系……经侦总队的王队长，就说我手里，有一些关于厉氏集团前任董事长（厉父）的‘有趣’材料，想跟他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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