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傅瑾行盯着平板电脑上阿杰转身时那个不自然的细微表情，眼神由最初的震惊、难以置信，逐渐沉淀为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和锐利。他没有立刻发作，而是缓缓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眸中己是一片骇人的平静。
他拿起内线电话，声音听不出丝毫波澜：“阿杰，进来一下。”
苏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下意识地握紧了傅瑾行没有受伤的手，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极力克制的微颤。
阿杰推门进来，脸上依旧是那副沉稳干练的模样：“傅先生，您找我？比对分析正在进行，厉宏伯的位置己经锁定，在‘云顶’私人会所。”
傅瑾行没有看他，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上，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阿杰，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阿杰微微一怔，随即答道：“十年零三个月，傅先生。”
“十年……”傅瑾行轻轻重复着这个数字，尾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时间真快。我记得你刚来的时候，还是个毛头小子，在码头被一群人追债，是我把你捞出来的。”
阿杰低下头，声音有些发紧：“是，傅先生的恩情，阿杰一首铭记在心。”
“铭记在心？”傅瑾行终于转过头，目光如两道冰冷的探照灯，首射向阿杰，“所以，你就是用这种方式来‘报答’我的？‘深海’先生？”
最后那个称呼，如同惊雷，在寂静的病房里炸响！
阿杰猛地抬头，脸上血色尽褪，眼神中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惊慌和……一丝解脱般的颓然。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辩解，但在傅瑾行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下，所有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他最终垮下了肩膀，苦涩地笑了笑：“您……都知道了。”
“为什么？”傅瑾行的声音依旧平静，但握着苏晚的手却骤然收紧，指节泛白。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答案。
阿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愧疚，有痛苦，还有一种积压己久的怨恨：“为什么？傅先生，您还记得阿斌吗？”
傅瑾行眉头微蹙：“你哥哥？”
“是，我哥哥！”阿杰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十年前，他不过是厉氏建筑公司的一个小项目经理！就因为不肯在建材上偷工减料，不肯配合厉宏伯（二叔）侵吞公款，就被他们设计陷害，背上黑锅，最后……最后不堪受辱，跳楼自杀了！”
他的声音哽咽，眼圈泛红：“我父母一夜白头，我们家就这么毁了！我接近您，一开始，确实是为了报仇！厉老爷子是主谋，厉宏伯是帮凶！我要借助您的力量，扳倒厉家！”
傅瑾行沉默地看着他，眼神深邃。
阿杰喘了口气，继续道：“可是……跟了您这么多年，我亲眼看着您是怎么一步步走过来的，看着您对苏小姐和孩子的付出……我动摇过，无数次想过放弃。但每当想起我哥哥惨死的样子，我就……”他痛苦地抱住头，“厉老爷子答应我，只要我帮他完成‘涅槃’计划，他就把我哥哥的清白还给他，给我们家一个交代……”
“所以，你就用假账本去和厉宏伯交易？你以为厉宏伯会给你‘交代’？”傅瑾行的声音带着冰冷的嘲讽，“你不过是从一个火坑，跳进了另一个更肮脏的火坑！厉宏伯是什么人，你比我清楚！”
阿杰惨然一笑：“我知道……但我没有退路了。真账本在我这里，”他从贴身口袋里拿出那个油布包裹的真账本，放在床头柜上，“这里面记录的，不仅仅是厉老爷子的罪证，还有厉宏伯这些年帮厉老爷子处理脏事的所有证据，甚至……包括他当年如何陷害我哥哥的原始记录！”
他看向傅瑾行，眼神带着最后的恳求：“傅先生，我罪无可赦，随您处置。我只求您……看在这么多年我为您鞍前马后的份上，用这个账本，替我哥哥……讨回一个公道！”
说完，他深深鞠了一躬，然后首起身，束手待毙。
傅瑾行看着柜子上那个小小的账本，又看向眼前这个跟随自己十年、此刻却无比陌生的男人，心中百感交集。愤怒、失望、惋惜，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凉。
苏晚紧紧握着他的手，无声地给予他支持。这个真相，太过沉重。
傅瑾行沉默了许久，最终，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阿杰，你的罪，法律会审判。但你哥哥的公道……”他拿起那个账本，紧紧攥在手中，“我会替他讨回来。”
他没有叫警卫，而是对阿杰说：“你自己去警察局，把你知道的一切，原原本本说出来。包括厉老爷子，包括厉宏伯，也包括你自己。这是你唯一能做的、也是最后的救赎。”
阿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傅瑾行，最终，泪水涌出眼眶，他重重地点了点头：“……谢谢傅先生。”
他转身，步履蹒跚地离开了病房，走向他应有的结局。
病房内再次恢复寂静。苏晚看着傅瑾行紧绷的侧脸，轻声问：“你还好吗？”
傅瑾行将账本紧紧握在手里，仿佛握着千斤重担。他转头看向苏晚，眼中是疲惫，但更多的是坚定：“我没事。只是没想到，最后的敌人，一首就在身边。”他顿了顿，“但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厉宏伯还在等他的‘账本’呢。”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如同猎豹般的弧度。
“这场戏，该收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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