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察皇后凤体康复,重启宫务。经过一场病中皇帝的亲临探视和太后的维护提点,她在后宫众人眼中的分量,似乎又沉甸甸了几分。坤宁宫往来请安、回话的宫人,态度愈发恭敬谨慎。
然而,宫墙之内,从来就不缺暗流与风波。平静的水面下,往往藏着伺机而动的窥探。
这日午后,皇后正在偏殿查阅内务府送来的下个月各宫份例用度册子,掌事宫女采月进来禀报,说承乾宫慧嫔娘娘跟前的掌事太监赵全忠求见,说是有要事回禀。
皇后微微蹙眉。各宫主位若有事务,通常是遣贴身宫女或自己前来,少有让太监首接越过主子来禀报的。她心下觉得有些不合规矩,但想着或许是慧嫔有什么不便,便还是允了。
赵全忠是个面皮白净、眼神活络的中年太监,他弓着身子进来,利索地打了个千儿,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金安。”
“起来吧。”皇后放下册子,语气平和,“慧嫔让你来,有何事?”
赵全忠往前凑了半步,压低了些声音,一副神秘又为难的样子:“回娘娘话,并非我家主子差遣奴才来的。是……是奴才自个儿心里憋着件事,思来想去,觉得不能不禀报娘娘,事关娘娘清誉和六宫和睦啊。”
皇后闻言,神色不动,只淡淡道:“哦?何事如此紧要,竟让你越过你家主子来禀?”
赵全忠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娘娘容禀。前几日,娘娘凤体欠安,皇上亲临探视,又加派了人手,这是天大的恩典。可……可这宫里人多口杂,难免有些心思不正的,在底下嚼舌根子。”
他偷眼觑了觑皇后的脸色,见她只是静静听着,便壮着胆子道:“奴才听说,竟有人在背后非议,说……说娘娘您这场病,病得未免太是时候了些。恰逢皇上对慈宁宫那边……呃,就是太后娘娘,似乎略有……略有疏远之际,您这一病,皇上便多往坤宁宫走动,倒显得……显得娘娘您是为了固宠,故意……”
后面的话他没敢明说,但那意思再明显不过——有人在暗指皇后借病争宠,甚至有意无意地在离间帝后之情。
采月在旁边听着,脸色己然变了,忍不住低斥道:“放肆!哪里来的混账东西,敢如此污蔑中宫!”
皇后抬手,止住了采月。她脸上依旧没什么波澜,只是看着赵全忠,目光清明而冷静:“这些话,你是从何处听来的?可有实证?是哪个宫的奴才,还是哪位主子跟前的人说的?”
赵全忠没料到皇后如此冷静,不怒不慌,反而首接追问源头,一时有些支吾:“这个……奴才也是……也是听几个小太监私下嘀咕,具体是谁,他们说得含糊,奴才……奴才也没听真切……”
“既然没听真切,也不知源头,便是捕风捉影之事。”皇后的声音沉静中带着一丝威严,“赵全忠,你在宫中当差多年,当知规矩。这等无凭无据的闲言碎语,也敢拿到本宫面前来说?若按宫规,妄议主子,散布流言,该当何罪?”
赵全忠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头:“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奴才……奴才也是一片忠心,唯恐有人蓄意中伤娘娘,坏了六宫和气,这才……这才冒死前来禀报啊!奴才绝无半点虚言,确有人如此议论,只是……只是那些人狡猾,不肯留下把柄……”
皇后看着他惶恐的样子,心中己然明了七八分。这赵全忠,看似是来“表忠心”、“告密”,实则言语闪烁,拿不出实证,其用心,恐怕并非那么单纯。要么是受人指使,前来试探她这位新后的城府和手段;要么就是他自个儿想借着“告密”来攀附坤宁宫,顺便给慧嫔上点眼药,毕竟他是慧嫔宫里的人,却跑来向皇后“效忠”。
无论是哪种,其心都可诛。
皇后没有立刻发作,只是沉默了片刻。殿内静得只能听到赵全忠粗重的呼吸声。这沉默,比责骂更让人心惊。
良久,皇后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赵全忠耳中:“你的‘忠心’,本宫知道了。不过,日后若再听到此类言语,不必来回本宫。”
赵全忠一愣,抬起头,有些不解。
皇后继续道:“首接拿了人,连同证据,一并送去内务府慎刑司,按宫规处置便是。六宫和睦,靠的是规矩,不是听这些搬弄是非的闲话。你可听明白了?”
赵全忠浑身一颤,连忙磕头:“奴才明白!奴才明白!”
“至于你今日逾越规矩,魁北克替我好好爱你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擅自前来禀报之事……”皇后顿了顿,看着他那瞬间煞白的脸,“念在你初犯,本宫不予追究。回去当好你的差事,伺候好你家慧嫔主子。若再有下次,两罪并罚。退下吧。”
“嗻!嗻!谢娘娘恩典!谢娘娘恩典!”赵全忠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后背的衣裳都被冷汗浸湿了。他原想来卖个好,没想到这位年轻的皇后娘娘,看着温和,手段却如此老练沉稳,不声不响就把他敲打了一番,还让他抓不到任何错处。
待赵全忠走后,采月才愤愤不平地道:“娘娘,这起子小人,竟敢如此污蔑!您为何不重重惩处他?也好杀一儆百!”
皇后端起手边的温茶,轻轻呷了一口,方才那点威仪己然收起,恢复了平日的温婉,只是眼神依旧清亮:“惩处他?以什么罪名?他说的是‘听闻’,并无实证。本宫若因此动怒惩处,反倒显得心虚,坐实了那些流言似的。”
她放下茶盏,语气带着一丝疲惫,更多的是清醒:“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谗言和陷阱。今日是赵全忠,明日可能是李全忠。若每次听到风言风语便大动干戈,岂非正中了那些有心人的下怀?他们就是想看本宫失态,想看坤宁宫方寸大乱。”
“那……难道就任由他们胡说?”采月依旧不甘。
“清者自清。”皇后淡淡道,“皇上和太后都是明眼人,岂会因几句无根之言便对本宫生疑?本宫越是镇定,越是按规矩行事,那些流言便越是不攻自破。今日之事,你只当从未发生过,对任何人都不许提起。坤宁宫上下,一切如常。”
她顿了顿,看向采月,目光深邃:“倒是要更加约束咱们宫里的人,谨言慎行,莫要授人以柄。还有,日后对各宫前来请安、回话的奴才,都要多留个心眼,尤其是这种越过主子来‘表忠心’的,更要警惕。”
采月恍然,由衷敬佩道:“娘娘思虑周全,奴婢明白了。”
皇后轻轻“嗯”了一声,重新拿起那本用度册子,仿佛刚才那段插曲从未发生。只是那握着册子边缘的指尖,微微有些发白。
消息虽然没有刻意传播,但赵全忠从坤宁宫出来时那失魂落魄的样子,还是落入了某些有心人的眼中。
当晚,慧嫔高晞月正在自己宫里对镜试戴一对新得的赤金点翠耳坠,听贴身宫女低声回禀了此事,她捏着耳坠的手顿了顿,镜中那张娇艳的脸庞上,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神色。
“蠢货!”她低声骂了一句,不知是在骂赵全忠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是在骂那背后散布流言之人的手段低劣。
她将耳坠取下,随意丢在妆奁里,发出清脆的撞击声。“皇后……倒是沉得住气。”她喃喃自语,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也好,这般才有点意思。”
而养心殿和慈宁宫,似乎都未曾听闻这微不足道的风波。乾隆依旧忙于前朝政务,偶尔翻翻牌子,召幸妃嫔,对皇后也依旧是敬重有加。甄嬛则深居简出,礼佛读书,仿佛对外界一切漠不关心。
然而,真的不关心吗?
几日后的晨昏定省,众妃嫔散去后,甄嬛独独留了皇后说话。
“前几日底下有些不安分的奴才,说了些不中听的话,皇后处理得宜,哀家都知道了。”甄嬛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寻常小事。
富察皇后心中微震,面上却不露声色,恭敬道:“劳皇额娘挂心,不过是些无稽之谈,臣妾并未放在心上。”
“嗯。”甄嬛点了点头,目光落在皇后依旧带着几分病后虚弱的脸上,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赞许,“没放在心上就好。这宫里,魑魅魍魉从来不少,你坐在这位置上,日后遇到的只会更多。记住,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稳住自身,秉公处理,便是最好的应对。皇上和哀家,心里都有数。”
“臣妾谨记皇额娘教诲。”皇后心头一暖,再次深深福礼。太后的这番话,无疑是对她最大的支持和肯定。
从慈宁宫出来,秋日的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皇后深吸一口气,感觉胸中那点因谗言而生的郁气,彻底消散了。
她知道,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前方的路还很长,暗处的眼睛和嘴巴也不会消失。但正如太后所说,只要她行得正,坐得端,稳住坤宁宫,那么,任何风浪,都终究动摇不了这中宫之位。
只是,经此一事,她心中那根名为“警惕”的弦,绷得更紧了些。这金碧辉煌的紫禁城,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永远藏着需要小心提防的阴影。而她,必须学会在这光明与阴影的交织中,一步步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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