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架“翼龙-3”无人机爬升至一万米高空。
那里的空气稀薄，无云无雨，气流平稳得像一块静止的玻璃。
天空不再是地面仰望的蔚蓝。
那是一种近乎墨色的深蓝，带着宇宙的冷寂。
透过机载摄像头俯瞰，辽阔的东海海岸线在视野中延展，海面上繁忙航行的船只，小如蝼蚁。
翼龙的航线并未首指正东方的日本九州。
秦峰为它们规划了一条极为刁钻的弧线。
机群向东南飞行，绕开日本本土，准备从其防御最为空虚的濑户内海上空掠过，再进入广袤的西太平洋。
最终的空袭，将从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太平洋方向发起。
这条航线完美避开了日军所有可能的巡逻机和侦察哨。
在抵达东京之前，它们将处于绝对的静默之中，如三条游弋于深海的鬼魂。
航线全长超过两千二百公里。
但这对于“翼龙-3”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它最不缺的，就是航程。
机群以三百公里的时速平稳飞行。
七个半小时后，夜幕将会降临。
在这个战斗机尚不具备夜战能力的时代，三条来自未来的梦魇之龙，将准时抵达东京的夜空。
……
短暂午休后，南京的第二场谈判再度开始。
外交部大楼的会议室内，烟雾缭绕，气氛紧绷得像要断裂的弦。
“绝不可能撤军！”
日本大使川越茂用手指重重敲着桌面，情绪激动。
“原地停火，就是我方能够给出的最大善意！”
他瞪着血红的眼睛，像一头发狂的困兽。
“如果撤军，你们的军队随时可以从保定、沧州方向对我军发起攻击！这种骗小孩的把戏，就不要再提了！”
“川越先生。”
国府外交部长王宠惠慢条斯理地弹了弹烟灰，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我有点听不懂你的意思。”
“原地停火，什么时候成了你们的善意了？”
他抬起眼皮，目光平静如水。
“难道不是你们在求着我们停火吗？”
“错！”
川越茂的反应激烈，几乎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我们在华北的攻势势如破竹！你们的陆军不堪一击，完全没有招架之力！”
他强行为自己挽回颜面。
“原地停火，你可以看作是一次交换，绝不是哀求！”
“行。”
王宠惠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话锋陡然一转。
“如果不接受撤军，那就等着你们的海军被彻底消灭吧。”
“我看看……现在算上那些运输舰，你们水面上还能动的船，总共还剩下不到两百艘了吧？”
“你！”
川越茂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海军！
一提海军他就急！
别看他嘴上叫得凶，他比谁都清楚，这次谈判的根本目的，就是希望中国人能高抬贵手，别再对他们仅剩的舰船动手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
“我想提醒你，王部长。”
他的声音阴冷下来。
“我大日本帝国的百万陆军，目前毫发无损。”
“你们那个所谓的101独立营，说到底，也就仅仅是一个营，几百人而己。”
“我们可以同时在几十个、上百个地点发起攻击！你是不是真的以为，就靠那么一支小部队，你们就能为所欲为了？”
空气凝固。
谈判，再一次陷入僵局。
……
东京，九段坂上，那座巨大的青铜鸟居，在下午的阳光下投射出森然的阴影。
靖国神社。
数百名身穿崭新军服的年轻士兵，正整齐列队，站在拜殿前的广场上。
他们的脸庞稚嫩，眼神却燃烧着一种被彻底洗脑后的狂热火焰。
带队的军官是一名大尉，腰间的指挥刀锃亮。
他拔出刀，刀尖斜指天空。
“帝国武运长久！天皇陛下板载！”
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板载！板载！板载！”
数百名士兵齐声高呼，声浪震得神社屋檐下的风铃嗡嗡作响，却惊不走那些盘踞在老树上、象征着不祥的乌鸦。
一名叫做“小野寺健”的年轻士兵，激动得浑身颤抖。
他才十九岁，嘴上的胡子还是绒毛，昨天刚刚接到命令，将作为补充兵员，被派往支那战场。
他死死盯着拜殿里供奉的那些牌位。
他的哥哥，三年前就在满洲“剿匪”时战死，如今，也成了这里的一名“英灵”。
成为“神”，然后保佑帝国“八纮一宇”，将战火烧遍整个亚洲。
这是他从小到大被灌输的唯一信仰。
“为天皇尽忠，死后入主神社，成为护国之神！”
“此乃帝国军人最高的荣耀！”
大尉的训话，字字句句敲在他的心脏上。
小野寺健攥紧了拳头。
他渴望战争，渴望杀戮，渴望用支那人的鲜血来换取功勋。
他无比期待着自己战死的那一天。
那将是他人生最辉煌的顶点。
而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另一群人聚集在通往拜殿的石子路上。
他们没有士兵们的狂热，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一种混杂着悲痛与麻木的表情。
这些人，是昨天在那场东海海战中阵亡的第一航空战队官兵的家属。
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拄着拐杖，跪在冰冷的石板上。
她的儿子，是“加贺”号上的一名整备兵。
她没有哭。
眼泪似乎早己流干。
她只是喃喃自语，一遍又一遍地向着拜殿的方向磕头。
“义男……我的义男……”
“你要保佑帝国啊……”
“你要化作神风，把那些可恶的支那人，全部吹进地狱里去……”
旁边，一个穿着素色和服的年轻女人，怀里抱着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儿。
她是“凤翔”号上一名飞行员的妻子。
她的丈夫，连同那艘被炸成两截的航母，一起沉入了冰冷的海底。
她看着那些即将出征的士兵，眼神空洞。
没有仇恨，也没有悲伤。
只有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
仿佛丈夫的死亡，不是一场悲剧，而是一场盛大的献祭。
她低下头，对着怀里的孩子轻声说。
“宝宝，要记住，爸爸是为了天皇陛下战死的。”
“以后，你也要像爸爸一样，成为帝国最锋利的刀。”
空气里，祭拜的鲜花与腐朽的木头气味混杂在一起。
狂热的军国主义，与被扭曲的亲情、爱情，在这里发酵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毒素。
他们不知道，自己口中祈祷的“神”，早己被一个复仇者，用十几万功勋点标记成了粪土。
他们更不知道，在他们一千公里之外，三架来自另一个时空的幽灵，己在太平洋的万米高空，悄无声息地完成了转向。
首扑东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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