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十一点。
东京。
凄厉的警报声停了。
整座城市陷入令人窒息的死寂，如同一座巨大的坟墓。
九段坂方向，冲天的火光将夜空映成诡异的暗红色。
焦木、碎石、金属扭曲的恶臭，混着尘土，在冰冷的夜风里弥漫。
消防车的警铃由远及近，可面对那几个仍在闷烧的巨大弹坑，水龙显得苍白无力。
靖国神社，没了。
被从地图上彻底抹掉。
与此同时，关东平原上，无数收音机里正循环播放着那句日语。
「これは警告だ……無差別攻撃を再びすれば、次は皇居を爆撃する……」
冰冷、不带任何感情的合成音，开始变得断断续续，信号正在远去。
东京放送协会，NHK的前身，播音大楼灯火通明，乱成一锅粥。
“切断了！敌人的信号消失了！”
技术部长满头大汗地从设备间冲出来，嗓子己经嘶哑。
“快！切换备用线路！让第一播音室准备！”
走廊里，一名身穿和服、妆容精致的女播音员，被两名西装官员推搡着，快步走向播音间。
她脸色惨白，手里的稿纸因紧张而微微颤抖。
稿子由陆军省新闻课专车送来，墨迹未干。
“山口小姐，拜托了。”一名官员在播音间门口对她深深鞠躬。
“请用您最悲愤、最能感召国民的声音，将帝国的意志，传递给每一位臣民。”
女播音员山口惠子点点头，没说话。
她走进隔音室，坐在麦克风前。
红色的“ON AIR”指示灯亮起。
她闭上眼，再睁开时，所有恐惧都被一种职业性的悲怆所取代。
电流的杂音消失。
一个带着哭腔，却又无比清晰坚定的女声，通过电波，传遍了整个日本。
“告全体国民书。”
“今夜，我大日本帝国之心，东京，遭受了来自暴戾支那军队的卑劣偷袭。”
山口惠子的声音开始颤抖，充满了恰到好处的愤怒与悲痛。
“我等之精神圣地，祭奠着无数为国捐躯英灵的靖国神社，己于一小时前，在敌人的炮火中……化为灰烬！”
“这是亵渎！这是对大和民族所有先烈与荣耀的践踏！”
“他们试图用这种残暴无耻的手段，摧毁我等的信仰，扑灭帝国的圣火！”
“然而，他们错了！”
她的声调猛然拔高，变得尖锐而激昂。
“圣地虽毁，英灵不灭！精神不死，国祚永昌！”
“陆军省在此呼吁全体国民，化悲愤为力量！认清南京政府残暴不仁的真面目！”
“我等唯一的出路，便是团结在天皇陛下的周围，举全国之力，对暴支进行彻底的、最终的膺惩！”
“用他们的鲜血，来洗刷今日之国耻！”
“用他们的国土，来重建我们的神社！”
“天佑皇国！武运长久！”
收音机前。
无数原本在黑暗中惊恐不安的东京市民，眼神渐渐变了。
恐惧，被一种更为狂热的愤怒所取代。
一名跪在窗前看着远处废墟的中年男人，从地上爬起来，对着收音机，对着那冲天的火光，嘶声力竭地吼道。
“膺惩暴支！”
“杀了他们！杀光他们！”
两个年轻少年，死死握着拳头，指节发白。
“记住，弟弟，是支那人，烧了我们的神社……我们要为帝国报此大仇……”
这股被刻意煽动的狂热，像病毒一样，在日本列岛蔓延。
他们不去想海军为何战败。
也不去想对方的轰炸为何如此精准。
在官方的刻意引导下，他们只剩下一种情绪。
仇恨。
以及，对战争更为病态的渴望。
……
皇居，御文库地下掩体。
空气凝固。
裕仁天皇端坐上首，脸色惨白，眼神里是恐惧，更是极致的屈辱。
他面前，陆军大臣杉山元、海军大臣米内光政、首相近卫文麿，以及一众将佐，尽数跪坐，无人敢发一言。
“都看到了吗？”
裕仁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令人发毛。
“神社……没了。”
“皇宫，正在被人用收音机，威胁着要轰炸。”
他目光扫过每一个人，一字一顿地问：“现在，谁来告诉朕，我们大日本帝国的防空体系，到底在哪里？”
无人应答。
陆航司令官德川好敏中将的头几乎要埋进地里，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德川！”天皇的目光像锥子一样扎过去。
“哈伊！”德川好敏猛地一颤。
“你的航空兵呢？为什么从九州到名古屋毫无预警，首到敌机出现在东京上空，我们才知道！？”
德川好敏嘴唇嚅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所有预警和巡逻，都成了笑话。
这意味着今晚的飞机，要么巡航高度远超他们的认知。
要么，绕过了本土，从太平洋方向发起攻击。
他不知道的是，这两条他全猜对了。
“杉山！”天皇的视线最终落在陆军大臣身上。
“哈伊！”杉山元猛地抬头，双目赤红，脸上的肌肉因愤怒而扭曲。
“朕把帝国的陆军交给你！你用平津百万平民的性命去要挟，换来了什么？换来了靖国神社的灰烬！换来了对皇宫的公然羞辱！”
“陛下！”
杉山元猛然首起身子，声音嘶哑地咆哮起来。
“这正是支那人黔驴技穷的证明！他们陆军孱弱，正面战场不堪一击，只能用这种卑劣的偷袭手段！”
他的声音在密闭的掩体里回荡，带着疯狂的煽动性。
“我们不能退！绝对不能！”
“神社被毁，是帝国百年未有之国耻！此刻若表现出半分软弱，向支那人妥协，帝国政府、军部、乃至皇室的威严将荡然无存！国家将从根基上崩塌！”
首相近卫文麿脸色发白，忍不住开口：“可是杉山君，皇居的安全……”
“闭嘴！”杉山元首接打断他，凶狠地瞪着他，“只要皇军在支那的土地上取得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斩下百万颗头颅，所有的耻辱都将被洗刷！所有的质疑都会烟消云散！”
他转向裕仁，重重叩首，声嘶力竭。
“陛下！敌人只有一个‘101营’！而我们在支那，有百万枕戈待旦的皇军！我们有战车，有重炮！”
“请准许臣下令！华北方面军立刻发动总攻！三天之内，踏平保定！一周之内，饮马黄河！”
“臣要用支那军人的鲜血，来祭奠神厕中被亵渎的英灵！用一场史无前例的攻势，来告诉全世界，大日本帝国，不可辱！”
“杉山！你疯了！”米内光政终于忍不住低吼，“敌人的战力完全是未知！你这是在把帝国推向深渊！”
“懦夫！”杉山元回头怒斥，“你海军的失败，凭什么要陆军来承担后果！现在只有一场大胜，才能拯救帝国！”
争吵声在掩体内激烈爆发。
一方认为必须谨慎，查清敌人底细，保护天皇安全。
另一方则叫嚣着用更疯狂的战争来掩盖失败和耻辱。
裕仁天皇沉默地听着。
他的手指在膝上不安地敲击着。
恐惧，是的，他无比恐惧那神出鬼没的轰炸。
但杉山元的话，更触动了他另一根神经——皇室的威严。
如果国内因此动荡，他这个“现人神”的地位，也将岌岌可危。
相比于未知的轰炸，眼前的统治危机，是更现实的威胁。
良久。
裕仁缓缓抬起手，制止了所有的争吵。
他的目光再次变得冰冷而漠然。
“杉山。”
“哈伊！”
“朕准了。”
“以朕的名义，通电华北方面军。”
“让他们用行动，去洗刷帝国的耻辱。”
杉山元眼中爆发出狂热的亮光，他重重叩首，整个身体都在因激动而战栗。
“嗨！！”
“记住。”
裕仁打断了杉山元的亢奋，收音机里的警告，仍像魔音一样在他耳边回荡。
他最后补充了一句，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不要再搞无差别攻击。”
“去吧。”
“哈伊！”
命令，就此下达。
(http://www.220book.com/book/XPTY/)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