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7年3月5日清晨五点十七分,上海西区石库门巷的天光还压在屋檐底下。曲令颐睁开眼时,窗外铁马轻晃,发出几声干涩的响动。她躺在雕花木床上,头顶是素色绸帐,空气里浮着檀香和陈年木头的味道。
她是现代机械工程硕士,实验室氢气爆炸后,意识沉进这具身体——沪上商会副会长曲德昌的独女,二十二岁,资本家小姐。可还没理清原主记忆,耳边就响起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声音。
房门被推开,来人是曲明珠,曲德昌继室所生的女儿,二十岁,穿件湖蓝色旗袍,腰身勒得紧,发卷烫得毛躁。她在曲家向来以娇嗔著称,说话拖长尾音,专挑人不自在的时候开口。
“哎哟,姐姐还躺着?”曲明珠倚着门框,手里转着一条桃红丝巾,“昨儿林太太打牌时问起你,说都二十二了还不定亲,怕不是……没人要?”
曲令颐没坐起,只将手从被角抽出,指尖无意识地在床单上画了个力矩平衡图。她记得原主残留的情绪:每次听见这种话,胸口就会发闷,像被旧棉絮堵住呼吸。
但她不是原主。
她闭了闭眼,用实验室应急训练的心理调节法稳住心神,默念三遍:“我是曲令颐,我是清醒的。”
再睁眼时,语气平稳:“婚事由父亲定,还是由你说?”
曲明珠一愣,笑意僵了半秒。她没料到这个一向沉默的姐姐会反问,更没料到那双眼睛冷得像量具卡尺,一眼就能把人丈量到底。
“我这不是替你着急嘛。”她干笑两声,走近几步,故意把丝巾甩在曲令颐床头,“这是新到的法国货,妈特地托人从香港带回来的。你看看,多衬肤色。哪像你那些老式西装,穿得像个账房先生。”
曲令颐不动声色瞥了眼丝巾边缘——织法细密,但经纬角度偏差0.3度,明显是非国产工艺。她没接话,只抬手整理袖口,动作间露出内侧绣着的一小段暗纹:前世母校机械系的校徽。
曲明珠见她不回应,心里发虚,转身时故意撞翻床头茶杯。水泼在曲令颐袖口,洇开一片深痕。
“哎呀,手滑了。”她嘴上道歉,眼里却闪着得意。
曲令颐抽出帕子拧干布料,指尖触到湿处时,低声说了句俄语:“材料应力超标,结构失效概率七成。”
曲明珠脚步一顿,回头:“你说啥?”
“没什么。”曲令颐抬眼,“只是觉得,东西太贵,未必耐用。”
曲明珠狐疑地走了。门关上后,曲令颐走到梳妆台前,拉开抽屉。锁孔边缘有细微划痕,像是被硬物撬过。她没动里面的东西,只记下位置。
七点整,走廊传来沉稳的脚步声。来的是曲德昌,沪上商会副会长,五十出头,微胖,穿深灰长衫,左胸袋插着金质钢笔,手指因常年打算盘微微变形。他在商界以儒雅著称,对外总是一副慈善面孔,但原主的记忆里,他从不允许女儿自由择业,更不准接触任何技术类书籍。
他推门进来时带着笑:“令颐,昨晚睡得好吗?听说你又做噩梦了?”
曲令颐站在窗边,阳光照在她盘得一丝不苟的发髻上,左耳垂那粒朱砂痣隐隐发亮。
“还好。”她说,“只是梦见实验室爆炸,数据没保存下来,挺可惜的。”
曲德昌笑容微滞。他知道女儿最近常提“实验室”,族里己有人议论她“神志不清”。但他不在意这些,他在意的是控制。
“林家那边催得紧。”他坐下,手指习惯性敲了敲随身带的金算盘,“林公子留过洋,懂经济,配你是高攀了。只要你点头,婚书三天就能定。”
曲令颐看着他敲算盘的手指——食指关节外翻,是长期用力拨珠形成的劳损。此刻正无意识地叩击金属边缘,节奏紊乱。这是焦虑的表现。
她忽然问:“爸,您知道氢氧化钠和硅酸盐反应会生成什么吗?”
曲德昌一怔:“什么?”
“玻璃胶。”她声音不高,“粘性极强,固化后几乎无法剥离。足够封死一张不该开口的嘴。”
屋里静了一瞬。
曲德昌眯起眼,第一次觉得这个女儿不像从前那样好拿捏。他站起身,语气仍温和:“你好好想想。海外账户的事,我不希望节外生枝。还有,族里的精神鉴定报告……也快下来了。”
门关上后,曲令颐走进书房,打开书桌暗格。里面有一份未署名的医疗文书复印件,抬头写着“神经功能紊乱倾向”,落款医院却是她从未去过的私立诊所。
她盯着纸张纤维走向,判断是近三日内伪造。
夜深,她换下外套,整理衣柜时,听见壁灯后传来极轻微的电流嗡鸣。声音断续,频率稳定,不像线路老化。
她取下钢笔,拆开笔帽,用金属笔尖连接灯座与地面,形成简易导电回路。指腹触到灯罩边缘时,磁场感应让皮肤微微发麻。
撬开夹层,一枚黄豆大小的金属装置静静嵌在木缝中,连着细如发丝的线路,通向墙角踢脚线。
窃听器。
她没拔线,只将装置取出,放进空药盒,锁进抽屉。然后躺回床上,盖好被子,姿势规整,像己入睡。
但她睁着眼,盯着天花板的裂缝,脑子里列出三条应对路径:第一,切断所有敏感信息输出;第二,制造假情报误导监听者;第三,反向追踪线路源头。
她想起原主记忆中最深的一幕——十五岁那年,她提出想考机械系,父亲当着全家人面说:“女人学那么多,迟早疯掉。”
现在他们又要用“疯”来夺走她的自由。
不行。
她不是来嫁人的。
她是来活下来的。
晨光一点点爬上窗棂,巷子里传来扫帚划地的声音。曲令颐闭上眼,调整呼吸频率,让自己进入浅眠状态。身体放松,大脑仍在高速运转。
她必须更快、更准、更隐蔽。
这宅子看似安静,实则处处是眼线。父亲用钱控制她,继妹用言语羞辱她,连空气里都藏着耳朵。
但她也有武器。
她的脑子,她的逻辑,她对材料、结构、力学的本能理解——这些都是真实的力量。
外面天光大亮。
她仍躺在原处,未动分毫。
可她己经不再是昨天那个刚醒来、还在适应身体的穿越者。
她是曲令颐。
一个懂得用物理法则反击阴谋的人。
今天只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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