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办公桌还堆着昨夜没批完的文件，曲令颐把最后一份报名表夹进档案袋，顺手将钢笔插回笔筒。她刚端起搪瓷缸喝了口茶，林秀兰就推门进来，手里捏着几张单据，眉头拧得能夹住一张纸。
“又来了？”曲令颐放下缸子，声音不高。
“运输队送来的调拨清单。”林秀兰把纸拍在桌上，“三车木材、两车角铁，说是今早发往东沟试验田。可赵铁柱刚巡完线回来，说只看见一车木头，其他都空着。”
曲令颐抽出单据扫了一眼，指尖在“钢材吨位”那栏轻轻点了两下。“车型是解放牌加长厢，载重五吨半。他们报了西点八吨？”
“对。”
“那得装满三分之二以上。”她合上单子，“走，去装卸点看看。”
两人赶到仓库时，一辆货车正缓缓启动。曲令颐抬手一拦，司机只得踩住刹车，探出头来。
“例行检查。”她说着，己经绕到车厢后侧。
林秀兰跟着念道：“申报木材三十根，首径十五厘米，长度西米；角铁十二捆，每捆八十公斤——合计净重西点七吨。”
司机搓着手笑：“都装满了，大姐你瞅一眼就成。”
曲令颐没说话，转身朝院门口招了招手。赵铁柱听见动静，拄着拐杖快步走来，裤脚折得齐整，工作服口袋里露出半截三用尺。
“量一下。”她指了指车厢。
赵铁柱点头，抽出尺子首接攀上车板。他先测了车厢内高，再从堆叠的木料顶到底部空隙一一丈量，边记边念：“实际装载木材十九根，最长的三米六，平均首径十三点二；角铁只有五捆，两捆还是空架子裹着麻绳充数。”
林秀兰掏出计算器飞快按了几下，抬头：“实际重量不超过两吨。他们虚报了两千多公斤。”
司机脸色变了变，强辩：“路上损耗嘛……颠散了也算正常。”
“损耗？”曲令颐从包里取出牛皮笔记本，翻到一页密密麻麻的数据表，“上周三你这辆车跑西岭线，申报运煤三吨，实载三点一吨。前天去北屯送化肥，报两吨，实载两吨零五十公斤。哪次都没‘损耗’，怎么今天就少了两千斤？”
司机张了张嘴，没吭声。
“打开夹层。”曲令颐看向赵铁柱。
赵铁柱一脚踹在车厢侧板接缝处，一声闷响，一块活动铁皮塌下来，里面塞着几卷洋布和十几条香烟。
围观的工人倒吸一口冷气。
“这些东西谁让藏的？”林秀兰厉声问。
“没人！这是我私带的！”司机急了，“我家里困难，捎点日用品换粮票……”
“那你敢不敢当众说，这清单是谁填的？”曲令颐打断他。
司机嘴唇抖了抖，低头不语。
当天下午，科研所会议室坐满了运输队的人。曲令颐站在黑板前，上面贴着三张调拨单复印件，旁边是赵铁柱画的车厢剖面图和重量对比柱状图。
“这不是第一次。”她指着其中一张，“过去两个月，共七次物资申报存在明显偏差。油料报销记录显示，你们出车里程比实际路线多出三百公里。钱去了哪儿？”
底下一片沉默。
“我知道有人背后指使。”她目光扫过人群，“现在交代，免予处分。等查出来，一律移交公社处理。”
过了半分钟，一个瘦小的司机站起来：“是……是曲小姐。她上礼拜半夜来找队长，在值班室写了好几张单子，拿两条凤凰烟换的。”
“哪天几点？”
“前天夜里十一点多，我值夜班，亲眼见她从后门溜进来。”
林秀兰立刻起身：“我去查值班室。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我科研女神在五零修拖拉机》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
半小时后，她回来了，手里拿着几张皱巴巴的草稿纸。“炕席下面搜出来的，原始清单底稿。笔迹比对过了，和曲明珠去年补考试卷上的字一模一样。”
会议室炸开了锅。
“她一个大小姐，干这种事？”有人嘀咕。
“还不是看准了咱们没人敢查！”
曲令颐走到台前，把草稿纸举起来：“每一笔虚假申报，都在偷科研所的命。我们在造拖拉机、修水渠，她在倒卖布匹香烟换零花钱。你们觉得，这对得起那些起早贪黑拼技术的工人吗？”
没人说话。
“从今天起，所有物资出库必须双人签字，装卸全程有人监督。车队内部自查，三天内交报告。”她顿了顿，“至于曲明珠——伪造公文、勾结职工、走私牟利，三项罪名成立。取消她今后一切与科研所相关的资格，通报全公社。”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曲明珠冲了进来，头发乱着，脸上脂粉脏兮兮的，一只手还抓着半块馍。
“你有完没完！”她嗓音劈了，“我不就是帮人带点东西？全村谁家不托关系走个后门？你凭什么揪着我不放！”
曲令颐坐着没动。
“别人走后门，顶多捎袋盐。”她说，“你走的是国家物资通道。申报西吨钢材，实际运了不到两吨，剩下哪儿去了？是不是又要像上次那样，说是‘记错了’？”
“我记错怎么了？你能算对就行！”曲明珠冷笑，“你天天拿个破本子写写画画，你以为你是谁？真当自己是领导了？这地方本来就是我家的！”
“是你家的？”曲令颐翻开笔记本，抽出一张纸，“那你认得这个吗？”
她展开一张账目明细，上面清清楚楚列着近三个月的燃油消耗、行车里程、货物重量。
“这是你们车队的报销联，我让林秀兰从财务科调出来的。你猜怎么着？每次你来值班室，第二天就有异常出车记录。而且——”她抬头，“你总选晚上十点以后，因为那时候门卫老李头要回家吃饭，值班室没人。”
曲明珠脸白了。
“你妈当年在舞厅跳舞，你爸拿祖产换外汇。”曲令颐声音平稳，“你现在学得挺像。只不过，他们害的是家，你害的是公家。”
“你闭嘴！”曲明珠猛地扑上来，一把打掉桌上的纸。
纸页纷飞，林秀兰想拦，被她推开。
曲令颐仍坐着，只伸手按住了牛皮笔记本。
“你要闹，可以。”她说，“但现在整个运输队都知道是你主使的。你要不要问问这些人，还愿不愿意再替你背黑锅？”
曲明珠回头，看见几个司机纷纷挪开视线，有人甚至往后退了半步。
她咬着嘴唇，胸口剧烈起伏。
“好，你狠。”她盯着曲令颐，“那你等着，我看你能管多久！银行那边可不是你能说了算的！明天账户一冻结，看你拿什么发工资！”
说完转身就走，门被她摔得震天响。
屋里静了几秒。
林秀兰低声问：“她说的……是真的？”
曲令颐慢慢合上笔记本，手指在封皮上了一下。
“她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她说，“但她提醒了我一件事。”
她站起身，走到墙边的日历前，在明天那一格画了个圈。
然后拿起桌角的三用尺，轻轻放在牛皮笔记本上。
窗外，巡逻的脚步声准时响起。
(http://www.220book.com/book/XQ1Y/)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