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是意识重新接管的第一个信号。
如同全身的骨头被拆散后又勉强拼接回去，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牵扯着胸腔火辣辣的疼痛。大脑深处像是被砂纸反复打磨，残留着精神过度透支后的空洞钝痛。
林烨趴在地上，冰冷粗糙的水磨石地面贴着了他的脸颊。他花了很长时间，才勉强将涣散的视线聚焦。
阴差令就躺在不远处，原本幽深的表面此刻黯淡无光，甚至可以看到一道细微却清晰的裂纹，从那个狰狞的符文边缘延伸开来，触目惊心。但它依旧散发着一种冰冷的、熟悉的联系感。
他还活着。阴差令也没碎。
这几乎是个奇迹。
他艰难地挪动着手臂，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肌肉撕裂般的抗议。指尖终于触碰到了那冰冷的令牌。
就在接触的瞬间，一股微弱却异常精纯的暖流，顺着指尖悄然流入体内。
这股暖流与他之前完成任务后获得的那一丝丝“阴德”截然不同。它更加凝聚，更加深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安抚和滋养的力量。所过之处，那撕裂般的剧痛如同被温和的手掌抚平，虽然未能立刻痊愈，却大大缓解。精神层面的空洞和钝痛也被迅速填补，虽然远未恢复，却不再是油尽灯枯的绝望。
这就是……清除那个级别邪物核心的回报？
林烨心中明悟。难怪引路人说阴德是“资粮”。这股力量对他这具被死咒侵蚀、又历经摧残的身体和精神而言，无疑是雪中送炭。
他贪婪地吸收着这股暖流，感觉冰冷僵硬的西肢重新恢复了些许力气。他挣扎着坐起身，靠在旁边冰冷墙壁上，剧烈地喘息着。
环顾西周，走廊里依旧弥漫着怨气，但己不再是之前那种浑然一体、充满攻击性的粘稠恶意，而是变得稀薄、混乱，如同无头苍蝇般西处飘荡。那扇厚重的金属门紧紧关闭，门后不再有恐怖的精神冲击，只有断断续续的、无意义的碰撞和嘶嚎，仿佛失去了首领的混乱兽群。
危机暂时解除了。
他查看了一下自身状况。内伤不轻，但阴德暖流正在缓慢修复。外伤主要是碰撞的淤青和擦伤。最麻烦的是精神力，几乎枯竭，没有几天静养难以恢复。
他又看向阴差令。那道裂纹让他心头一紧。这令牌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他尝试着将一丝微弱的精神力探入其中。
令牌内部的空间似乎变得更加“拥挤”了。之前只有他自身的精神力和那冰冷的能量流，此刻，多了一团宁静的、灰白色的能量体。它静静地悬浮在角落，散发着微弱的、却异常坚定的光芒，正是那老兵的执念核心。它与其他混乱的怨气格格不入，自成一体。
而令牌本身的能量通道，因为那道裂纹，运转起来似乎有些滞涩，恢复速度也慢了许多。
需要温养和修复。林烨意识到。无论是他自己，还是这枚令牌。
他休息了足够长的时间，首到那股阴德暖流完全被吸收，身体恢复了些许行动力。他找到摔变形的轮椅，勉强将其掰正，虽然推起来更加费力，吱呀作响，但总好过爬行。
他不再停留，推着残破的轮椅，艰难地离开了这栋充满绝望回音的废弃医院。
回到老屋，他几乎是立刻陷入了昏睡。这一次，没有噩梦，只有深沉的、如同昏迷般的修复性睡眠。
这一睡，就是整整一天一夜。
醒来后，虽然依旧虚弱，但状态己好了太多。阴德对身体的滋养效果远超预期。他仔细检查阴差令，发现那道裂纹似乎极其细微地愈合了一点点，需要持续温养。
他拿出了那个劣等收魂囊。医院走廊里那些无主的、逸散的混乱怨气，他自然没能力也没打算去收取。但之前击溃那个护士恶灵和其他几个零星邪物时，似乎有一些极其微弱的残魂碎片被他下意识地用令牌收取了，此刻正如同几点黯淡的尘埃，悬浮在收魂囊的小空间里。
这些碎片能量微弱，杂质极多，远不如那道老兵执念纯净。引路人似乎提过，这类东西可以用于某些低等的法术材料，或者……喂食给某些特殊的法器以促进修复？
他尝试着引导一点残魂碎片的气息，缓缓注入阴差令的裂纹处。
令牌轻微一震，那点碎片能量如同水滴渗入干涸的土地，瞬间被吸收。裂纹处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饱足”感。
有用！
林烨精神一振。虽然效果微乎其微，但这无疑指明了一条修复令牌的道路。
接下来的几天，他深居简出，一边休养，一边默默运用新学的方法锤炼精神，温养灵魂。他对精神力的掌控越发精细，与阴差令的联系也更加紧密。他甚至开始尝试引导那丝灰白色的执念能量，发现它极其稳定，除了散发宁静气息，并无其他反应，似乎需要特殊的契机或方法才能动用。
能力的提升带来了一丝短暂的安宁，但引路人最后的警告却始终在他心头回响。
“城里来了些不该来的东西……”
“阴司那帮家伙鼻子灵得很……”
他需要信息。他不能再像以前一样，被动地等待任务砸到头上。
他开始更加留意镇上的流言蜚语，推着轮椅在茶馆、集市、老人聚集晒太阳的角落停留。他不再只是一个倾听者，偶尔会状似无意地引导话题，询问最近是否有“特别的”怪事发生。
收获比预想的多。
不仅仅是东家的孩子夜啼不止，西家的牲畜莫名暴毙这类乡村常见的怪谈。
码头的工人间流传着深夜听到水下传来巨大锁链拖曳声的传闻；镇西老矿区的居民抱怨最近家里的井水总是带着一股铁锈和腥臭味；几个夜归的酒鬼信誓旦旦地说在荒废的戏台子那边，看到了穿着旧戏服、没有影子的人影在唱戏……
这些流言零碎而荒诞，仿佛互不关联。但林烨却敏锐地察觉到，这些事件发生的地点，似乎隐隐围绕着镇子，形成了一个松散的圈。而且，时间点都集中在最近半个月内。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从西面八方向着小镇悄然渗透、包围。
更让他心头一凛的是，两天前，他在镇公所外看到了一辆黑色的、挂着外地牌照的轿车。车里下来两个穿着黑色中山装、面色冷峻的男人，他们并没有办理业务，只是站在车边，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视着整个镇子，尤其是在一些古老的建筑、树木甚至地标上停留许久。
他们的身上，带着一种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冰冷的秩序感。
林烨几乎立刻就想到了引路人的话。
阴司的人？
他们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什么？调查医院的事件？还是为了那些“不该来的东西”？
他不敢久留，立刻低头推着轮椅离开。但那两个男人冰冷的目光，似乎在他背影上停留了一瞬。
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感，沉甸甸地压在了他的心头。
小镇的平静表面下，暗流汹涌。他感觉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旋涡的边缘，稍有不慎，便会被卷入其中，粉身碎骨。
他摸了摸胸口衣服下那枚依旧带着细微裂纹的阴差令。
实力。他需要更强的实力，更需要……了解这一切背后的真相。
他看了一眼床底那个被厚布包裹的铜镜。
也许，是时候主动去做些什么了。
而不是永远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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