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局长看到那行字，瞳孔在无人察觉的瞬间，猛地收缩了一下。
他久经沙场，更是从战火中走出来的老公安，几乎是在看到字条的零点一秒内，就完全控制住了自己所有的面部肌肉和肢体语言。
他没有抬头，没有看向后方的放映室，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改变。
他只是若无其事地将服务员续满水的茶杯端起来，轻轻吹了吹热气，然后将那本摊开的会议手册，随意地合上了。
这个动作极其自然，就像一个听报告听得有些乏了的领导，随手整理一下桌面。
但坐在他身边的杨厂长，却从王局长手指合上书页时那轻微得几乎无法察觉的力度上，
读懂了石破天惊般的信息——王局长，信了！
而且，他立刻就要有动作！
杨厂长的心“砰砰”狂跳起来。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李卫国这个小子，绝对不是在无的放矢！
现在，球己经踢到了王局长脚下。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己经完全超出了他一个轧钢厂厂长的控制范围。
他能做的，就是保持安静，绝对的安静，等待公安系统的最高指挥官发号施令。
王局长呷了一口热茶，滚烫的茶水让他纷乱的思绪瞬间变得无比清晰。
后院疑有敌情，放映员示警。
短短十个字，信息量巨大。
第一，地点在后院。
这说明敌人不在礼堂内，暂时不会对在场数百名公安骨干造成首接威胁。
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第二，是“放映员”示警。
杨德山刚才的纸条上写得很清楚。
一个普通的放映员，他是怎么发现敌情的？
又是怎么敢于，并且有能力，用这种方式向自己示警的？
这个放映员，不简单！
第三，“疑有敌情”。
杨德山用了个“疑”字，说明情况尚未完全确认，但己经有了明确的指向。
结合刚才那个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脱焦”失误，王局长立刻判断出，
这是那个放映员在无法首接沟通的情况下，发出的最高等级预警！
他脑中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
是声东击西，想在礼堂外搞破坏？
还是目标就是轧钢厂本身？
轧钢厂是重点保卫单位，某些车间的生产数据和技术，都属于机密。
无论是哪一种，都绝对不容许发生！
王局长的目光依旧平视着前方的大银幕，仿佛全神贯注于电影情节。
但他的右手，却在桌子底下，
悄悄地对着身后侧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打出了一个极其隐蔽的手势。
那是一个食指和中指并拢，快速向下连点三下的动作。
这是内部手语，意思是：一级戒备，有情况，等我命令。
坐在那个角落里的一名穿着普通干部服，看起来像个文职人员的中年男人，
在看到手势的瞬间，原本放松的身体立刻像一张拉满的弓，
悄无声息地绷紧了。
他微微点了点头，表示收到，然后视线立刻开始在会场内不着痕迹地扫视，
寻找着其他便衣队的核心成员。
命令，通过眼神和微小的动作，在礼堂内无声地传递。
不到三十秒，分布在礼堂各个出口、角落，
伪装成普通干部、警卫甚至服务人员的十几名便衣侦查员，全部进入了战备状态。
他们表面上依旧在看电影，
甚至有人还在打瞌睡，但只要王局局长一声令下，
他们能在三秒钟之内，拔枪、封锁所有出口，将这里变成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
放映室内，李卫国通过那扇小小的观察窗，将王局长和杨厂长的一切微表情尽收眼底。
他的“神级侦察术”让他拥有了超越常人的观察力。
他清楚地看到了王局长在合上书本时，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看到了杨厂长紧绷的下颚线，以及他额角渗出的一丝细密的汗珠。
更重要的是，他看到了王局长在桌子底下打出的那个手势。
虽然他不懂手语，但他能从那个手势的力度和速度中，解读出“紧急”、“命令”的含义。
紧接着，他便敏锐地捕捉到，
会场内至少有十二个原本处于“静默”状态的人，
身体姿态和呼吸频率都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
就像一群原本在打盹的猎豹，同时听到了猎物发出的声响。
“开始了！”
李卫国心中一凛。
他知道，自己的警报起作用了。
这些公安系统的精英，己经开始行动。
现在他需要做的，就是继续保持镇定，完美地完成放映任务，
不能让敌人察觉到任何异样。
同时，他要利用自己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和侦察能力，
继续监控外界，为警方提供更精准的情报。
电影《侦察兵》的剧情正在紧张地推进，
大银幕上，我方侦察员郭锐正化装成敌军官，深入虎穴。
礼堂内的气氛，却比电影里更加紧张百倍。
王局长又喝了一口茶，然后慢条斯理地放下茶杯，
对身边同样伪装成普通干部的市局行动队队长低声说道：
“老陈，你去催一下，让后勤的同志把晚上宵夜用的点心提前准备好，送到休息室。
多找几个人去帮忙，手脚麻利点。”
这话说得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周围几个人听到。
听起来，就是一个关心下属的领导在安排后勤工作。
但那位姓陈的队长，眼神却瞬间锐利如刀。
这是暗号！
“催宵夜”是行动代号，意思是“以常规理由，派出人手，对指定区域进行搜索”。
“休息室”是幌子，真正的目标，是“后院”！
“多找几个人”，意味着要派出一个完整行动小组。
“手脚麻利点”，则是要求，行动必须隐蔽、迅速，不能惊动目标！
“是，王局长，我这就去办！”
陈队长立刻站起身，脸上带着一点抱怨的表情，嘟囔了一句：
“这帮后勤的，干活就是拖拉。”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着礼堂侧后方的出口走去。
在他起身的瞬间，之前那十二名进入戒备状态的侦查员中，
有五个人，也以各种各樣的理由，
比如上厕所、出去抽根烟、去倒点水，陆陆续续地站了起来，
跟随着陈队长的脚步，一前一后，拉开距离，朝着同一个出口走去。
他们的动作自然随意，没有引起会场内任何人的注意。
然而，这一切，都被放映室里的李卫国看得一清二楚。
“漂亮！”
李卫国心里暗赞一声。
专业的就是专业的！
从王局长下令，到人员出动，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烟火气。
如果不是他开了“侦察术”这个天眼，根本不可能发现其中的玄机。
六个人，一个行动小组，己经出去了。
他们的目标，应该就是自己发现油渍的那个后院。
现在，就看他们的了。
李卫国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放映机上，手指稳稳地搭在调焦旋钮上，
确保银幕上的每一个画面都清晰无比。
电影的声音，成了此刻最好的掩护。
而就在陈队长带着人离开礼堂的同一时间，
在轧钢厂后院，靠近动力车间的一个阴暗角落里，
一个穿着普通工人服的身影，正警惕地注视着礼堂的方向。
他刚刚就是从那里过来的，那个放映员，似乎发现他了。
虽然不确定，但那种被人注视的感觉，让他这个老牌特务感到了极度的不安。
他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时间不多了。
他必须在电影结束，人群散场之前，完成任务。
他不再犹豫，转身，像一只狸猫，悄无声息地闪进了旁边一扇虚掩着的小门。
门上挂着一块牌子，上面用红漆写着三个大字：配电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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