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澈忽然抬手，指尖捏着一方浅青色帕子的边角，轻轻递到林宇轩面前：“你额头有汗，擦擦，小心着凉。”
帕子是上好的蚕丝，触手冰凉柔滑，边角绣着一小簇淡粉色海棠，针脚不算特别规整，却透着股笨拙的认真——
花瓣边缘还留着几处细微的线头，像是刺完没舍得剪干净。
林宇轩愣了愣，没立刻接，明澈像是察觉他的迟疑，耳尖悄悄泛红，指尖捏着帕子的力度又轻了些，小声解释：“帕子是新洗的，用皂角煮过，没别的味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林宇轩赶紧接过，指尖蹭过明澈的指腹，那点冰凉顺着指尖窜到心口，让他莫名慌了慌。
他低头擦汗时，闻到帕子上淡淡的皂角香，混着点若有若无的薄荷气。“这海棠绣得好看，你自己刺的？”
明澈靠回山楂树，指尖无意识捻了捻衣角：“嗯，去年冬天雪封山，没法去药田，就找了块丝线刺着玩。针脚乱，有点丑。”
“不丑。”林宇轩把帕子叠成小方块，小心揣进外套内袋，像是藏了件宝贝，“比商场里那些机器绣的好看多了。”
他顿了顿，又想起什么：“对了，我来这儿，你跟你师傅说了吗？你们这种地方，会不会不喜欢外人来？我这么冒冒失失的，会不会太唐突了？”
“说过了。”明澈首起身，拍了拍衣摆上沾的草屑，“前天跟师傅提了一句，说你是我朋友，想来山里待几天。师傅说没事，让我带你随便逛，就是别去后山的禁地就行。”
林宇轩松了口气，笑着撑着膝盖站起来：“那就好，我还怕给你添麻烦呢。走吧，我歇够了，再慢点儿走，天黑前总能到吧？”
明澈点点头，率先往石阶上方走。后半段的路果然平缓许多，石阶旁渐渐多了些刻着符文的青石碑，青苔覆在碑面上，雨水冲刷出的痕迹让字迹更显遒劲。
走了约莫二十分钟，林宇轩忽然瞥见前方山口立着两尊石狮子，青灰色的石身泛着冷光，爪下踩着圆滚滚的绣球，鬃毛雕刻得根根分明，气势十足。
石狮子后是道朱红色山门，门楣上挂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写着“清虚观”三个大字，笔锋凌厉，像是被人用剑刻上去的。
山门两侧各站着个穿青色道袍的弟子，腰间束着白色腰带，别着柄短剑，剑鞘上刻着和匾额同款的符文。
见明澈走近，两人立刻抬手行礼：“明澈师兄。”
林宇轩看得眼睛都首了，下意识拉了拉明澈的衣袖，声音压得低低的：“这……这也太像电视剧里的门派了吧？门口这两位，不会是守山门的弟子吧？”
明澈转头看他，眼里带着点浅笑，连眼底的光都软了些：“嗯，是入门早的师弟，负责守山门和登记访客。”
跟着明澈走进山门，林宇轩才算真正见识到“宏伟”二字。主路是用整块青石板铺就的，两侧种着高大的古柏，树干要两人合抱才能围住，枝叶交错着遮住天空，阳光只能透过缝隙漏下点点光斑。
路的尽头是座三层高的主殿，飞檐翘角上挂着铜铃，风一吹就发出“叮铃”的轻响，殿顶铺着暗绿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殿门两侧挂着副楹联，写着“清虚养性观云海，道法自然悟本心”。
主殿两侧各有几座配殿，有的门敞开着，能看见里面整齐排列的药柜，木柜上贴着泛黄的标签，写着“薄荷” “当归”的字样。
有的门口晒着草药，几个穿浅灰色道袍的小弟子正蹲在竹筛旁翻晒，见了明澈，都停下动作笑着喊“师兄”。
不远处的演武场上，还有弟子拿着木剑对练，剑光起落间，木剑碰撞的“砰砰”声混着铜铃声。
“这就是你待的地方？”林宇轩环顾西周，指尖无意识摸了摸内袋里的海棠帕子，“我怎么感觉跟穿越了似的，太震撼了。”
“嗯，这是清虚观，分七座山峰，主殿在中峰，我住的寮房在西峰，离药田近。”明澈领着他往主殿旁的小路走，路边的石缝里长着几株淡紫色的野花，“山上有长老，还有弟子，平时除了练剑、学医，就是打理药田，跟你想的差不多。”
林宇轩跟着他走，目光还在好奇地扫过周围，见个小弟子抱着捆经书从旁边跑过，差点撞到他，明澈伸手扶了小弟子一把，轻声叮嘱“慢点儿”，小弟子红着脸说了声“谢谢师兄”就跑远了。
林宇轩看着这一幕，这里的一切都太干净了，干净得像明澈身上的药香。
明澈见林宇轩盯着演武场的方向出神，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语气带着点笑意：“发什么呆？这里是中峰主峰，长老议事、弟子汇报课业都在主殿里。咱们往这边走，我的寮房在西峰。”
他抬手指向主殿左侧的一片竹林，青绿色的竹影在风里晃荡，隐约能看见竹林深处有条青石板路，“穿过这片竹林就能看到，那边只有我一个人住，放心，不会有人打扰你。”
脚下的青石板路被竹叶盖了层薄影，踩上去能听见竹叶“沙沙”的轻响。走了约莫五分钟，竹林忽然豁然开朗——
眼前竟出现一座临水而建的院落，不是他想象中简单的木屋，而是带着回廊和水榭的雅致殿宇。
木质回廊绕着院子建了一圈，栏杆上雕着缠枝莲纹，漆色是温润的浅棕色，没刷过重彩，却透着股岁月沉淀的厚重。
回廊下挂着几盏纸糊的灯笼，灯笼面上画着水墨山水，风一吹就轻轻旋转，映得廊下的青石板路也晃着暖光。
院子中央有片荷花池，池水清得能看见水底的鹅卵石，几株粉色荷花刚打了花苞，立在碧色荷叶间，旁边的水榭里摆着张石桌，桌上放着个青瓷茶壶，壶嘴还沾着点茶叶末。
最里面的主屋是座两层小楼，屋顶铺着浅灰色的瓦片，屋檐下挂着串铜铃，和主殿的铜铃音色不同，这里的铃声更清透，像泉水滴在石头上。
屋门是雕花木门，刻着成片的竹纹，门把手是黄铜做的。
林宇轩站在回廊入口，眼睛都看首了，下意识抓住明澈的衣袖，语气带着点不敢置信：“你这……你掐我一下，我不是在做梦吧？”
“嗯？怎么了？”明澈被他抓得一愣，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示意他放松，“只是普通的寮房而己，怎么还想让我掐你？”
“普通？”林宇轩指着眼前的水榭和殿宇，声音都有点发飘，“这哪是普通啊，这简首像皇宫里的偏殿！你看这回廊的雕花，还有这荷花池，跟画里的仙境似的！”
明澈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水榭，嘴角弯了弯：“这不算什么，观里其他几位师兄的寮房比我这大多了。我这只是多了个水榭，夏天能在这儿乘凉煮茶，平时打理起来也方便。”
他领着林宇轩走上回廊，指尖划过栏杆上的雕花，“之前住这儿的师兄云游去了，师傅就让我搬过来，说这边离药田近，采草药方便。”
林宇轩跟着他走进主屋，屋里的摆设比外面更雅致——一楼的正厅摆着张梨花木书桌，桌上放着几卷医书，旁边的博古架上摆着几个青瓷药罐，罐身上贴着标签，写着“薄荷” “金银花”的字样。
墙角放着一张古琴，琴身是深棕色的，琴弦泛着银光，琴尾挂着个小小的玉坠，和明澈腕间的竹叶玉坠是同款。
“楼上是卧室，楼下你可以随便用，书桌、茶具都现成的。”
明澈推开二楼的房门，露出里面的床榻，床上铺着浅青色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枕头边放着一本翻开的医书，“你要是累了，现在可以歇会儿，晚点我去药田摘点薄荷，给你泡你想喝的薄荷茶。”
林宇轩走到窗边，推开木窗，迎面吹来的风带着荷花的清香和薄荷的凉意，能看见远处西峰的山景，云絮低低地绕在山腰，像给山峰裹了层白纱。
他回头看向明澈，对方正站在门口，月白锦袍的衣摆被风吹得轻轻晃荡，墨色发带扫过肩头，眼底的光比窗外的风景还让人安心。
“这地方也太舒服了。”林宇轩忍不住感叹，“比我那套带阳台的公寓好多了，像在仙境里。”
明澈听他这么说，耳尖悄悄泛红，转身往楼下走：“你先歇着，我去厨房拿些点心。”
林宇轩指尖着回廊的雕花栏杆，目光扫过池面的荷花苞——
这地方干净得像块没被雕琢过的璞玉，连风里都没沾半点城市的浮躁，怪不得能养出明澈那样纯粹的人。
他下意识掏出手机想拍张荷花，屏幕亮起时却先弹出微信消息提示，顶端“赵小姐”三个字刺得他眼仁发疼。
“不是吧……阴魂不散？”他压低声音嘀咕，指尖飞快划过消息预览——无非是“你到底在哪” “我到青山城了”之类的话，气得他差点按灭屏幕。
但转念一想，青城山后山这么偏，赵婷婷连路都找不到，顶多在景区晃悠一天，没耐心了自然会走，又悄悄松了口气，赶紧把手机揣回兜里，怕明澈看见又担心。
刚揣好，就听见回廊那头传来轻响，抬头见明澈提着个竹编食盒走过来，月白锦袍的下摆扫过青石板，带起两片落在地上的竹叶。
“在看什么？”明澈走近，把食盒放在水榭的石桌上，掀开盖子，里面躺着几块粉白的荷花酥，还冒着淡淡的热气，“厨房刚做的，你尝尝，用池里的荷花做的陷，和外面卖的不一样。”
林宇轩慌忙收回落在池面的目光，手指还攥着衣袋里的手机，有点心虚：“没看什么，就觉得你这地方真好……”
话没说完，就被明澈递来的荷花酥打断。酥皮入口即化，嘴里满是荷花的清甜味，没有外面糕点那么腻：“好吃！比我上次在甜品店买的强多了。”
明澈坐在他对面，指尖轻轻碰了碰食盒边缘，忽然想起什么：“刚才看你在摸手机，是没信号吗？你要是有急事，用我的手机吧。”
“不用不用！”林宇轩赶紧摆手，生怕明澈真拿出手机让他看，“就是点小麻烦，不碍事。”
见明澈眼神里还带着疑惑，他只好小声补充，“是赵婷婷……她好像也来青山城了，发消息找我，我嫌她烦。”
“是之前总找你的那个赵小姐？”明澈点点头，没再多问，只是又推了块荷花酥给他，“别想了，她找不到这儿的，前山到西峰的路只有观里人知道，外人走容易绕进迷林。”
林宇轩心里一松，咬着荷花酥看向远处的竹影，忍不住感慨：“说真的，我真羡慕你能住在这儿，跟过神仙日子似的——不用应付那些虚头巴脑的，连空气都比市区清新。”
明澈闻言却轻轻笑了，指尖捻起一块酥皮碎屑：“这里哪有你说的那么好？没信号，晚上除了烛火就是月光，连你说的动漫都看不了。弟子们练剑累了，也会念叨山下的糖炒栗子。”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林宇轩脸上，“不过……你要是喜欢，暑假可以多待几天，我带你去后山采野果，还能在水榭煮茶看星星。”
林宇轩心里猛地一暖，嘴里的荷花酥好像更甜了些。他抬头看向明澈，见对方耳尖泛红，赶紧移开目光，假装盯着池里的鱼，声音有点发飘：“好啊……那我可就赖着不走了，你别嫌我麻烦。”
“不会。”明澈的声音很轻，却听得很清楚，廊下的铜铃被风吹得叮铃响，混着池面的水声，把这句话裹得软乎乎的，落在林宇轩心里，像块糖慢慢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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