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西军的残营扎在一片背风的山谷里,名叫“鹰嘴谷”。山谷入口两侧是陡峭的崖壁,只留中间一条狭窄的通道,易守难攻,入口处用鹿角和拒马挡着,几个面黄肌瘦的士兵握着长枪,有气无力地站在哨位上。他们的脸上满是疲惫和惶恐,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得渗出血丝,甲胄上的锈迹比泥土还厚,显然己经很久没有吃饱过,更别提修整军备。
当林缚骑着黑风骑的战马出现在山谷入口时,哨位上的士兵瞬间绷紧了神经,纷纷举起长枪,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站住!是什么人?再往前一步,我们就开枪了!”长枪的木柄因他们的颤抖而微微晃动,显然连握枪的力气都快撑不住了。
“是我,林缚。”林缚勒住马,胯下的西域战马打了个响鼻,马蹄在地上刨了刨,扬起细小的沙粒。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比之前多了几分沉凝,像戈壁上坚硬的岩石,和过去那个跟在队伍末尾、连说话都不敢大声的小兵判若两人。
哨位上的士兵愣了愣,眯着眼仔细打量片刻,才认出那熟悉的身形。为首的士兵叫王二,和林缚是同一个伍的弟兄,两人一起从江南乡野参军,一起在演武场挨过鞭子,关系最是亲近。王二猛地放下长枪,快步跑过来,脸上又惊又喜,眼眶瞬间红了:“林缚?你真的还活着!太好了!我们……我们还以为你和赵校尉他们一样,都折在断魂坡了!”
说到“赵校尉”三个字,王二的声音哽咽着卡住,眼泪顺着布满尘土的脸颊往下淌。三天前赵山带着三十个斥候出营,到现在只回来林缚一个人,剩下的弟兄是死是活,根本不用猜——黑风骑从不会留活口,只会把俘虏的头颅挂在马背上,当成炫耀的战利品。
林缚从马背上翻身下来,动作比过去利落了数倍,体内的鸿蒙气流悄然流转,让他落地时稳如磐石。他抬手拍了拍王二的肩膀,指尖触到对方单薄的衣甲下凸起的肩胛骨,心里微微一沉。“赵校尉和弟兄们的仇,我会报。”他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一种让人莫名安心的力量,“现在营里到底是什么情况?还能战斗的弟兄有多少?粮草还够撑几天?”
王二抹了把眼泪,脸上的喜悦瞬间被忧虑取代,他回头看了眼营地里的乱象,压低声音说道:“情况糟透了!赵校尉没了,营里就没了主心骨,张都尉和李军侯天天争指挥权,昨天差点在中军帐打起来。剩下的弟兄满打满算也就八百多,一半都带着伤,有的断了胳膊,有的中了箭,能拿得起刀枪的不足西百。粮草更别提了,昨天伙夫老张偷偷跟我说,剩下的麦饼和野菜最多只能撑两天,要是再等不到补给,弟兄们就得饿死在这山谷里。还有……还有人受不了了,昨天晚上偷偷跑了十几个,都是往雁门关的方向,没人敢拦——谁都知道,留在这说不定就是死路一条。”
林缚的眉头拧得更紧了。镇西军原本是大楚北境的主力,有五千精兵,可上个月在黑石滩和黑风骑一战,折损了三千多弟兄,如今又在断魂坡丢了三十个斥候,剩下的不足千人,还成了一盘散沙。粮草断绝,人心涣散,要是黑风骑此刻打过来,别说抵抗,恐怕连逃跑都没力气。
“张都尉和李军侯现在在哪?”林缚追问,眼神里多了几分锐利。
“还在中军帐那边吵呢,从早上吵到现在,就没停过。”王二指了指山谷深处那顶相对完整的蓝色帐篷,“营里的弟兄都围着看,没人敢劝——张都尉的人凶,李军侯的心黑,谁沾谁倒霉。”
“带我去见他们。”林缚抬腿就往山谷深处走,步伐坚定,没有丝毫犹豫。
王二连忙跟上,拉了拉他的衣袖,声音里满是担忧:“林缚,你疯了?你就是个普通斥候,连个伍长都不是,他们怎么会听你的?张都尉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脾气比驴还倔,眼里只认官阶,上次有个什长劝他少克扣点粮草,首接被他拖出去打了二十军棍。李军侯更阴,表面笑着,背地里能给你使绊子,你这一去,说不定会被他们当成出气筒,甚至……甚至按‘以下犯上’治罪!”
林缚脚步没停,只是侧头看了王二一眼,眼神平静却有力量:“他们会听的。现在营里己经没退路了,要么听我的,找出条活路,要么继续争下去,等着被黑风骑砍头。他们要是连这点轻重都分不清,也配当军官?”
王二看着林缚的侧脸,突然觉得眼前的弟兄好像变了个人——不是外表变了,而是那股子精气神,过去像没根的草,现在却像扎了根的树,让人忍不住想信任。他咬了咬牙,不再劝阻,只是加快脚步跟在后面,心里暗暗打定主意,要是林缚真被为难,他就算拼了命也要护着。
两人穿过营区,沿途的景象比王二说的还要凄惨。不少帐篷破了大洞,露出里面铺着的干草,有的帐篷首接塌了半边,几个伤兵躺在冰冷的地上,盖着沾满油污的破布,伤口处连块干净的布条都没有,有的己经化脓发黑,散发出刺鼻的臭味。几个年轻的士兵蹲在角落,手里攥着半块发硬的麦饼,你推我让,谁都舍不得咬一口。伙夫老张蹲在一口生锈的破锅前,锅里飘着几片枯黄的野菜叶,他用勺子不停地搅拌着,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嘴里还喃喃自语:“这点东西,哪够弟兄们吃……”
看到林缚走过,不少士兵都抬起头,眼神里满是惊讶和疑惑。有人小声议论起来,声音像风吹过枯草:“那不是林缚吗?他怎么回来了?”“赵校尉他们呢?是不是都没了?”“回来又有什么用?现在营里都快散了,谁还能救我们?”
林缚没有回头,也没有辩解。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些议论里藏着的不是恶意,而是绝望——就像溺水的人,哪怕看到一根稻草,也会忍不住想抓住,可现在连稻草都没有。但他更能感觉到,士兵们的眼神深处,还藏着一丝未灭的火苗,那是对生存的渴望,对故土的牵挂,对蛮族的恨意。只要有人能点燃这簇火苗,就能烧起燎原之势。
很快,他们就走到了营地中央的空地上。这里围着几十号人,吵嚷声像炸开的锅,老远就能听见。林缚挤开人群走进去,只见两个穿着军官服饰的人正指着对方的鼻子对骂,唾沫星子飞溅。
左边那个身材高大、满脸横肉的是张都尉,他穿着一身还算完整的玄铁甲胄,腰间挂着一把精致的环首刀,显然平时没少克扣军饷补贴自己。他的脸涨得通红,像煮熟的螃蟹,正扯着嗓子嘶吼:“李瘦子!你少在这里放屁!撤军回雁门关?黑风骑就在外面游荡,我们一离开鹰嘴谷,肯定会被他们追上!到时候弟兄们就是待宰的羔羊,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右边那个身材瘦削、眼神阴鸷的是李军侯,他穿着轻便的皮甲,手指上戴着一枚玉扳指,一看就是个精于算计的人。他冷笑一声,声音尖细:“张胖子,你倒是想守,可你守得住吗?粮草只够两天,伤兵没药治,弟兄们连饭都吃不饱,怎么跟黑风骑打?现在撤回雁门关,至少能保住一条命,等朝廷派援军来,再杀回来报仇,这才是明智之举!你想死守,无非是想等朝廷的赏钱,可别拿弟兄们的命当赌注!”
“你放屁!我张某人什么时候贪过赏钱?”张都尉气得满脸青筋暴起,伸手就去拔腰间的刀,“今天我不砍了你这搅乱军心的东西,我就不姓张!”
“怎么?想动手?”李军侯也不含糊,往后退了一步,身后两个亲信立刻拔出刀,挡在他身前,“你以为我怕你?真要打起来,看看营里的弟兄帮谁!”
周围的士兵们看着这一幕,脸上满是失望,有人悄悄摇头,有人低头叹气,还有人往后退了退,显然不想卷入这场争斗。远处的伤兵们听到动静,也艰难地抬起头,眼神里满是麻木——他们早就对这两个军官不抱希望了。
就在这时,林缚往前迈了一步,声音不大,却像一块石头投入沸腾的水里,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吵嚷:“两位大人,与其在这里争得你死我活,不如先听听我的想法。”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林缚身上。张都尉愣了愣,看清是他后,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像是被人打断了好事的恶狼:“林缚?你一个小小的斥候,也敢来管老子的事?谁给你的胆子?滚出去!”
李军侯也斜着眼睛打量林缚,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从断魂坡逃回来的‘英雄’。怎么?你有本事杀了黑风骑,还是有本事变出粮草来?要是没有,就别在这里碍眼。”
他们的话像冰锥一样刺人,周围的士兵们也纷纷低下头——他们觉得林缚说得没错,可谁都知道,一个小兵的话,在都尉和军侯面前,连屁都不算。王二更是紧张得手心冒汗,下意识地想拉林缚往后退。
可林缚却站在原地没动,他的目光扫过张都尉和李军侯,最后落在周围的士兵身上,声音清晰而坚定:“我没本事立刻变出粮草,但我能杀黑风骑,还能从他们手里抢粮草;我没本事让朝廷立刻派援军,但我能让弟兄们活下去,还能让我们报仇雪恨。”
这话一出,全场瞬间安静下来。张都尉和李军侯都愣住了,显然没料到这个小兵竟敢说这种大话。周围的士兵们也抬起头,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杀黑风骑?抢粮草?这不是疯话吗?黑风骑有多厉害,他们可是亲眼见过的,三千弟兄都没挡住,一个小兵怎么可能做到?
张都尉最先反应过来,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里满是嘲讽:“你小子是不是在断魂坡被打傻了?还杀黑风骑抢粮草?我看你是想找死!来人啊,把这满嘴胡话的小子拖出去,打二十大板,让他清醒清醒!”
他身后的两个亲信立刻上前,伸手就要抓林缚的胳膊。王二吓得脸都白了,连忙上前阻拦:“都尉大人,林缚他只是……”
“滚开!”一个亲信猛地推开王二,王二踉跄着后退几步,摔在地上。
就在那亲信的手快要碰到林缚时,林缚突然动了。他的动作不快,却精准得像捕食的猎豹,抬手抓住对方的手腕,手指微微用力。
“咔嚓!”
清脆的骨裂声在空旷的空地上响起,格外刺耳。那亲信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像被踩住尾巴的狼,整个人蜷缩在地上,手腕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疼得浑身发抖。
全场瞬间死寂,连风吹过帐篷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所有人都惊呆了,眼睛瞪得溜圆,看着林缚——这个平时连说话都不敢大声的小兵,竟然一招就废了张都尉的亲信?
张都尉的笑容僵在脸上,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你……你敢动手?!”
林缚松开手,看都没看地上惨叫的亲信,目光落在张都尉身上,眼神冷得像戈壁上的寒霜:“我不是在说胡话。断魂坡上,我杀了三个黑风骑的游哨,这匹马就是从他们手里夺的。”他指了指身后的西域战马,“黑风骑不是不可战胜的,只要我们有胆子,有章法,不仅能活下去,还能报仇。”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士兵们的心里激起了涟漪。有人忍不住小声说道:“他说的是真的?杀了三个黑风骑?”“那匹马好像真的是黑风骑的……”“要是真能杀黑风骑,说不定我们真的有活路……”
李军侯的脸色变了变,他盯着林缚看了片刻,突然笑了起来,只是笑容里没什么温度:“林缚兄弟,就算你杀了三个游哨,也不能说明什么。黑风骑有上千人,我们只有几百个残兵,怎么跟他们打?粮草又怎么办?”他想把话题拉回“撤军”上,可语气里己经没了之前的嚣张。
林缚看向李军侯,语气依旧平静:“黑风骑虽然人多,但他们分散在戈壁上劫掠,每个小队最多不过五十人,我们可以逐个击破,不仅能杀敌人,还能抢他们的粮草和马匹。至于伤兵,我知道附近有一处山泉,泉水里有微弱的灵气,虽然不能立刻治好伤,但能缓解疼痛,防止伤口恶化。”
他说的“灵气”,其实是鸿蒙道胎感知到的天地元气,普通人喝了只能强身健体,却能让伤兵的恢复速度快上不少。但他不能说“修仙”,只能用“灵气”来模糊解释。
这话一出,士兵们的眼睛瞬间亮了。伤兵们更是激动得想坐起来,盯着林缚:“真的有这样的山泉?”“要是能缓解伤口,我还能拿起刀!”“杀黑风骑抢粮草,总比等着饿死强!”
张都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看着周围士兵们的反应,知道自己要是再反对,恐怕就要失去人心了。他咬了咬牙,盯着林缚:“好!我就信你一次!要是你敢骗我们,我第一个砍了你!”
李军侯也连忙附和:“对,我们就信你一次!要是真能杀黑风骑,以后营里的事,我们都听你的!”他心里打着算盘,要是林缚真能成,他就能跟着分功劳;要是不成,到时候再把责任推到林缚身上,自己依旧能全身而退。
林缚看着两人,知道他们心里打的主意,却没点破。他转身面向周围的士兵,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能点燃人心的力量:“弟兄们!我们是大楚的兵,是守护北境的兵!黑风骑杀了我们的弟兄,抢了我们的家园,我们不能就这么认输!现在,有一条路摆在我们面前——拿起刀,跟我杀黑风骑,报仇雪恨,抢回粮草,活下去!你们敢不敢?”
“敢!”第一个声音响起,是摔在地上的王二,他挣扎着爬起来,举起手里的长枪,“我敢!跟黑风骑拼了!”
“敢!”越来越多的士兵举起刀枪,声音从稀疏到密集,最后像惊雷一样在山谷里回荡,“杀黑风骑!报仇!活下去!”
伤兵们也激动地喊着,有的甚至想挣扎着站起来,眼里的绝望被怒火和希望取代。
张都尉和李军侯看着眼前的景象,脸色复杂——他们争了半天都没稳住的人心,竟然被一个小兵几句话就凝聚起来了。
林缚看着沸腾的士兵们,心里微微松了口气。他知道,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要面对的,是凶残的黑风骑,是缺衣少食的困境,是更漫长的征战之路。但他不怕,因为他不再是孤身一人,身后有几百个愿意跟着他拼杀的弟兄,体内有能逆天改命的鸿蒙道胎。
他抬手示意士兵们安静,声音沉凝:“好!现在,所有人分成三队——王二,你带二十个能战斗的弟兄,去寻找我所说的山泉,把伤兵都转移过去,再找些干净的布条,给伤兵包扎伤口。张都尉,你带五十个弟兄,加固鹰嘴谷的防御,防止黑风骑突然袭击。李军侯,你带三十个弟兄,去收集营里的刀枪,把能用的都修好,再准备一些火把和绳索,晚上用得上。一个时辰后,我们在营地中央集合,出发杀黑风骑!”
“是!”王二、张都尉和李军侯同时应道,这一次,他们的声音里没有了之前的敷衍,多了几分真正的服从。
士兵们立刻行动起来,营地里不再是之前的死气沉沉,而是充满了忙碌的身影和激昂的话语。有人在收拾刀枪,有人在搀扶伤兵,有人在加固防御,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了血色,眼里都有了光。
林缚看着这一切,转身走向那匹黑风骑的战马。他抚摸着战马的鬃毛,抬头望向山谷外的戈壁,眼神里满是坚定。
朔风依旧在刮,却吹不散士兵们的斗志;夕阳依旧在沉落,却挡不住新的希望升起。
他的修仙之路,他的霸业征程,从这一刻起,才算真正迈出了坚实的一步。而黑风骑,将是他踏上这条路的第一个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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