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郡雁门关的晨雾，比洛阳浓三分，风裹着漠北的沙尘，刮在甲胄上“簌簌”响。赵山河站在关楼西侧的箭塔上，手里的望远镜镜片蒙着层薄霜，他哈了口气擦净，视线穿透雾气，落在两里之外的匈奴营地——帐篷像灰黑色的蘑菇，在草原上铺开一片，隐约能看到巡逻的骑兵腰间挂着弯刀，马背上的箭囊鼓鼓囊囊，显然是做好了随时出战的准备。
“校尉，斥候回来了！”箭塔下传来士兵的喊声，赵山河收起望远镜，踩着结冰的台阶往下走，靴底的铁掌蹭过石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刚到关楼下，就见两个斥候牵着汗津津的战马，甲胄上沾着泥浆，其中一个的左臂还缠着染血的布条。
“怎么样？探到什么了？”赵山河快步上前，扶住受伤的斥候，指尖触到对方甲胄时，能感觉到刺骨的寒意——漠北的清晨，气温能冻裂水壶。
受伤的斥候叫陈武，是锐骑营的老兵，跟着赵山河从塞外打到中原，他咬着牙撕下臂上的布条，露出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赵将军，燕王和左贤王的人在营地东边的洼地练兵，我们看到他们在试射新造的床弩，射程比我们的还远半里。我想靠近看看，被匈奴的巡逻兵发现，拼了半条命才跑回来。”
另一个斥候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羊皮纸，上面用炭条画着简易的营地分布图：“这是我们偷偷画的，左贤王的主营在中间，燕王的人住外围，他们的粮囤在营地西北，只派了五十人看守，像是故意留的破绽。”
赵山河接过羊皮纸，手指在粮囤的位置点了点：“故意留破绽？是想引我们去劫粮，然后设埋伏？”他抬头看向草原深处，雾气渐渐散了些，能看到远处的羊群像散落的白云，牧民的歌声顺着风飘来，却透着股不安的调子——自单于去世后，漠北的草原就没安生过，左贤王和骨都侯各占一方，明争暗斗不断。
“把陈武送去医帐，让医兵好好治伤。”赵山河吩咐身边的亲兵，又对另一个斥候说，“再去探一次，重点看骨都侯的营地有没有动静，要是他们和左贤王走得近，我们就得提前增兵。”
斥候领命而去，赵山河拿着羊皮纸，转身往关楼的议事室走。议事室里生着一盆炭火，火盆边堆着几捆草药，是苏清鸢上个月让人送来的，说能驱寒除湿，让士兵们煮水喝。他把羊皮纸铺在桌上，刚想叫人去洛阳送信，就见一个亲兵捧着封信跑进来：“赵将军，洛阳来的急信，林帅亲笔！”
赵山河拆开信，林缚的字迹刚劲有力，信里写得很清楚：己派使者去见骨都侯，送上茶叶和丝绸，许以互市之利，让骨都侯牵制左贤王；另外，从吕梁寨调两百边备营士兵，三日内抵达雁门关，加强西侧防御。
“太好了！”赵山河攥紧信纸，心里的石头落了一半。他知道骨都侯向来贪利，又和左贤王有旧怨，林缚这步棋，算是掐住了匈奴的七寸。
当天下午，骨都侯的使者就到了雁门关。使者是个留着络腮胡的匈奴汉子，穿着镶金边的皮袍，手里提着一个铜壶，说是骨都侯送给赵山河的马奶酒。两人在议事室落座，使者喝了口中原的热茶，开门见山：“赵将军，我家主人说了，左贤王想借燕王的手袭扰雁门关，再趁机抢代郡的粮仓，他不会让左贤王得逞。三日后，我家主人会带三千骑兵去左贤王的营地，就说单于的旧部在西边作乱，要左贤王回兵支援。”
赵山河放下茶杯，眼神里带着审视：“骨都侯就不怕左贤王识破？”
使者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块刻着狼头的铜牌：“这是单于生前给我家主人的令牌，左贤王再狂，也不敢违抗单于的旧令。只要左贤王一走，燕王的人就是孤军，赵将军要收拾他们，易如反掌。”
赵山河接过铜牌，牌面冰凉，狼头的纹路清晰，确实是匈奴单于的信物。他站起身，拍了拍使者的肩膀：“请回复骨都侯，只要他按约定行事，玄甲军承诺的互市，开春后就可开通，第一批丝绸和茶叶，会派人送到他的营地。”
使者满意离去，赵山河立刻召集将领，布置防御：“李百户，你带两百人去西北的粮囤，加强守卫，多埋些陷阱；王百户，你带三百人守关楼，床弩都对准燕王的营地；我带剩下的人，在关楼东侧的山谷设伏，等燕王来攻，就断他的后路！”
将领们领命而去，关楼里顿时忙碌起来。士兵们扛着滚石往关楼上运，辅役营的流民则在山谷里挖陷阱，他们手里的锄头起落间，冻土被翻起，露出下面的碎石。一个叫刘老栓的流民，之前是徐州的农夫，逃荒到代郡后，分到了三亩地，他一边挖陷阱，一边对身边的士兵说：“俺们挖深点，再埋些尖木，匈奴人要是敢来，就让他们有来无回——这地是俺们的，不能让他们抢了去！”
士兵笑着点头，把手里的铁铲递给他：“老栓叔，您歇会儿，俺来挖。您要是累着了，开春还怎么种地？”
刘老栓却不肯歇：“不累！俺这条命是玄甲军救的，现在守关，俺也得出份力！”
夕阳西下时，苏清鸢带着医兵，赶着马车来到雁门关。马车上装着草药和棉衣，还有刚熬好的驱寒汤药。她刚到医帐，就去看受伤的陈武，陈武的伤口己经敷了草药，却还是有些红肿。苏清鸢蹲下身，用手指轻轻按了按伤口周围，眉头微微皱起：“伤口有点发炎，得换种草药。”
她从药箱里拿出一株褐色的草药，递给身边的医兵：“这是‘防风草’，熬水后用来洗伤口，能消炎。再把这包‘当归粉’撒在纱布上，敷在伤口上，能促进愈合。”
陈武看着苏清鸢忙碌的身影，心里满是感激：“苏医仙，您从洛阳赶来，路上肯定累坏了，还麻烦您为俺的伤费心。”
“不麻烦。”苏清鸢笑着说，“你们在前线守关，保护我们的安稳，这点事算什么。对了，我还带了些冻疮膏，你们巡逻时要是冻手冻脚，就涂些，能好受点。”
医帐外，士兵们排队领汤药，每个人都捧着一碗温热的汤药，喝下去后，浑身的寒意都散了。赵山河走到苏清鸢身边，指着远处的草原：“清鸢，三日后可能要打仗，辛苦你多准备些伤药，要是有士兵受伤，也好及时救治。”
苏清鸢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山谷里忙碌的流民身上：“我会的。这些流民也在帮忙，他们比我们更想守住雁门关——这里有他们的地，有他们的家。”
赵山河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流民和士兵们一起挖陷阱、运滚石，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像镀了层金。他知道，这才是最坚固的防线——不是关楼，不是甲胄，而是百姓的心。只要百姓愿意和玄甲军一起守关，就算左贤王的骑兵再凶，也攻不破这道“人心防线”。
三日后，天刚亮，燕王就带着一万残兵，朝着雁门关杀来。他们骑着瘦马，手里拿着刀枪，呐喊着冲向关楼，却没看到左贤王的骑兵——骨都侯己经按约定，带着人去左贤王的营地，以单于旧令为由，把左贤王的人调走了。
“放箭！”赵山河站在关楼上，大喊一声。城楼上的床弩同时发射，粗壮的弩箭带着呼啸声，射进燕王的阵中，士兵们纷纷中箭落马。燕王见状，心里慌了，却还是硬着头皮下令冲锋：“冲！拿下雁门关，有粮有女人！”
可他的残兵刚冲到山谷口，就掉进了流民挖的陷阱里，尖木刺穿了马蹄和腿，惨叫声此起彼伏。赵山河抓住机会，带着士兵从山谷两侧冲出来，像两把尖刀，插进燕王的阵中。
“燕王，投降吧！”赵山河举起长枪，指着燕王，“你己经没援军了，再抵抗只有死路一条！”
燕王看着周围的玄甲军士兵，又看了看远处空荡荡的草原，知道大势己去，却还是举刀冲过来：“我就是死，也不投降！”
赵山河冷哼一声，长枪一挑，挑飞了燕王的刀，再一刺，长枪穿透了燕王的胸口。燕王倒在地上，眼睛瞪得大大的，却再也没了气息。
残兵们见燕王被杀，纷纷放下武器投降。赵山河让人把俘虏押下去，又派人去清理战场。苏清鸢带着医兵，在战场上来回穿梭，给受伤的士兵和流民包扎伤口。刘老栓的腿被流矢划伤了，却还是笑着说：“苏医仙，俺没事，这点伤不算啥，只要守住了关，俺的地就保住了！”
苏清鸢一边给她包扎，一边说：“老栓叔，您先歇着，别乱动，伤口得好好养。”
夕阳西下时，雁门关的战斗结束了。赵山河站在关楼上，看着远处的草原，手里拿着林缚的信。他知道，这只是代郡边患的暂时缓解，左贤王还在漠北，只要他还在，边境就不会真正安稳。但他也相信，只要玄甲军和百姓站在一起，就没有守不住的关，没有打不赢的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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