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如同跗骨之蛆，在西肢百骸中蔓延、啃噬，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破碎的骨骼和撕裂的筋肉，带来濒死的窒息感。
凌云感觉自己像一片残破的叶子，在冰冷刺骨的冥河中沉浮，随时可能被彻底吞噬。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亮和清凉的触感，如同针尖般刺破了厚重的黑暗。他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挣扎着，试图睁开沉重的眼皮。
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低矮的、由粗糙岩石构成的穹顶，上面凝结着水珠，在某种幽绿色苔藓发出的微光下闪烁。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草药味和淡淡的血腥气。
他躺在一张铺着干草的简陋石床上，身上盖着一件带着些许体温的黑色外袍。他试图动弹，但全身如同被碾碎般剧痛，尤其是胸口和后背上几处致命的伤口，更是火辣辣地疼，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别动。”一个清冷、沙哑，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凌云艰难地转过头，看到那个神秘的黑衣女子正坐在不远处的石墩上，就着幽光，用一把小刀削着一截草药。她依旧蒙着面，只露出一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此刻正平静地看着他。
“你……没走？”凌云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破锣。
“你还没死。”黑衣女子的回答简洁而冰冷，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她将削好的草药捣碎，走过来，不由分说地掀开凌云身上的袍子，开始为他换药。
她的动作并不温柔，甚至有些粗暴，但异常熟练精准。冰凉的药膏敷在伤口上，带来一阵刺痛，随即是丝丝缕缕的清凉，缓解了灼热感。
凌云没有反抗，也无法反抗。他默默地感受着伤口传来的触感，目光却死死地盯着黑衣女子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这双眼睛，他见过不止一次，每一次都出现在生死关头。冰冷，深邃，却又似乎隐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为什么……救我？”凌云终于问出了这个压抑在心底许久的问题。
黑衣女子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如常，声音依旧平淡：“你还有用。”
“有什么用？”凌云追问，他不相信这个理由。
黑衣女子没有回答，只是仔细地包扎好最后一处伤口，然后站起身，走到一旁，背对着他，望着石壁上滑落的滴水，沉默不语。
石室内陷入了沉寂，只有水滴落下的嘀嗒声和两人微弱的呼吸声。
凌云看着她孤峭的背影，心中疑窦丛生。这个女人，身份成谜，武功高绝，行事诡异，却三番两次救他于危难。她与修罗宫为敌，却又似乎对燧皇令的秘密了如指掌。她到底是谁？她的目的是什么？
“灰枭……大哥呢？”凌云换了个问题，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记得灰枭重伤倒地，生死不明。
“在外面。”黑衣女子头也不回地答道，“死不了。”
凌云心中稍安。他又想起了幽冥洞中那惊心动魄的一幕，燧皇令现世时爆发的惊天动地的力量。
“那令牌……燧皇令……”他急切地问道。
“被鬼面人带走了。”黑衣女子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带着冰冷的杀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不甘？
凌云的心猛地一沉！燧皇令最终还是落入了修罗宫之手？！那他们所有的努力、所有的牺牲，岂不是都白费了？！
绝望和愤怒瞬间涌上心头，他猛地想要坐起，却牵动了伤口，疼得眼前发黑，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鲜血。
“不想死就别动。”黑衣女子转过身，冷冷地看着他，“令牌被带走，未必是坏事。”
凌云喘着粗气，不解地看着她。
“完整的燧皇令，蕴含着巨大的力量，但也需要特殊的血脉和秘法才能驾驭。”黑衣女子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锐利如刀，“鬼面人强行带走它，是福是祸，还未可知。”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一种神秘的意味：“而且……你以为，燧皇令的秘密，仅仅是一块令牌吗？”
凌云心中一震，抬头紧紧盯着她。
黑衣女子与他对视片刻，血浪涛涛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血浪涛涛最新章节随便看！缓缓说道：“燧皇令，是钥匙，但开启的，不仅仅是宝藏。”
“那是什么？”凌云追问。
“是真相。”黑衣女子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有仇恨，有悲伤，还有一种近乎疯狂的执念，“是关于二十年前，‘天火之变’的真相！是关于威远镖局……和你身世的真相！”
轰——！
如同晴天霹雳，在凌云的脑海中炸响！
天火之变！威远镖局！身世！
这些词语，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深处！总镖头临终前那未说完的话，那染血的腰牌，那场蹊跷的大火……无数被他刻意压抑的疑问和猜测，在这一刻如同火山般喷发出来！
“你……你知道什么？！”凌云的声音因为激动和剧痛而剧烈颤抖，他死死抓住石床边缘，指节发白，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告诉我！告诉我！”
黑衣女子看着他激动的样子，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如同从遥远的时空传来，带着刻骨的寒意：
“二十年前，修罗宫为了寻找燧皇令，策划了‘天火之变’，血洗了数个知晓内情的家族和门派。威远镖局……只是其中之一。你的父亲凌云峰……他并非普通的镖师，他是前朝皇室暗卫的后裔，奉命守护燧皇令的秘密！修罗宫灭你满门，不仅仅是为了夺令，更是为了……斩草除根！”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凌云的心上！他浑身颤抖，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父亲……前朝暗卫……守护秘密……斩草除根……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所有的迷雾仿佛在这一刻被狂风吹散！威远镖局的灭门，根本不是什么江湖仇杀，而是一场蓄谋己久、牵扯到前朝秘辛和惊天阴谋的屠杀！而他，竟然是这场阴谋中，必须被清除的目标！
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咆哮，从凌云的喉咙中迸发出来！他双目赤红，眼角崩裂，流下血泪！无尽的仇恨和愤怒，如同岩浆般在他胸中奔腾、燃烧，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焚毁！
黑衣女子静静地看着他发泄，眼中没有丝毫意外，只有一种同病相怜的冰冷。
良久，凌云的咆哮才渐渐平息，只剩下粗重如同风箱般的喘息。他抬起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黑衣女子，声音嘶哑如同恶鬼：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知道这些？”
黑衣女子缓缓抬起手，轻轻摘下了脸上的黑巾。
一张苍白、清丽、却布满了纵横交错、如同火焰灼烧般狰狞疤痕的脸，暴露在幽光之下。那双冰冷的眼眸中，此刻盈满了如同实质的仇恨和痛苦。
“因为……”她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沙哑和决绝，“我的家族，也在那场‘天火之变’中，被修罗宫……满门屠尽！我，是唯一的幸存者。”
她看着凌云，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的名字，叫……苏、残、雪。”
苏残雪！
这个名字，如同最后的惊雷，彻底劈开了凌云脑海中最后的迷雾！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张被毁容却依旧能看出昔日轮廓的脸，看着那双与自己记忆中某个模糊身影渐渐重合的眼睛……一个尘封己久的、属于童年模糊记忆的名字，浮上心头……
苏……月明……的……姐姐？
那个在很多年前，据说在一场意外中香消玉殒的苏家大小姐？
她……竟然没死？！而且，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无数的疑问和震撼，让凌云彻底呆住，大脑一片空白。
苏残雪重新戴上面巾，遮住了那张可怖的脸，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冰冷，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沧桑：
“现在，你明白了？我们的仇人，是同一个。我们的目标，也是一样的。”
她转过身，再次望向那冰冷的石壁，背影孤绝而坚定。
“活下去。变得更强。然后……用修罗宫的血，祭奠所有枉死的亡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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