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安堂的正厅之内,檀香袅袅,气氛肃穆。
王太妃端坐在上首的主位之上,她今日穿着一身暗紫色的福寿团纹锦衣,头上戴着赤金抹额,整个人看起来雍容华贵,却又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寒意。
苏菲与柳如月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两人规规矩矩地走到厅堂中央,对着王太妃敛衽行礼。
“儿媳(妾)给母妃(太妃娘娘)请安”,两人的声音一柔一脆,在安静的正厅内响起,“母妃万福金安。”
王太妃没有立刻让她们起身,她端起手边的茶盏,用杯盖轻轻地撇着浮沫,那双精明的眼睛却透过氤氲的热气,冷冷地打量着跪在地上的苏菲。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苏菲发间那支熠熠生辉的凤凰步摇上,眼神瞬间沉了下去。
【这个贱人,昨夜不仅没能让她身败名裂,反而还让她得了衍儿的青眼,竟连这支簪子都戴上了!】
王太妃内心那充满了怒火和不甘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了苏菲的脑海。
苏菲跪在地上,脊背却挺得笔首,她知道,王太妃这是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一旁的柳如月跪在那里,眼角的余光瞥见王太妃的神色,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幸灾乐祸的快意。
过了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王太妃才仿佛刚刚想起她们一般,慢悠悠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起来吧”,她的声音平板而无起伏,听不出任何情绪。
“谢母妃”,苏菲的声音依旧平静,她缓缓地站起身,与柳如月一同垂手侍立在一旁。
按照规矩,新妇第一日请安,需得亲手为婆母奉上一杯“媳妇茶”。
一旁的荣嬷嬷早己准备好了茶具,她端着一个托盘走到苏菲的面前,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
“王妃娘娘,请吧”,她的语气听似恭敬,实则却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意味。
苏菲的目光落在托盘上那只青瓷茶杯上,她的心猛地一沉。
那茶杯里盛着滚烫的茶水,热气正不断地向上蒸腾,而那茶杯的杯壁,却薄如蝉翼,没有任何的隔热措施。
【这茶是刚从沸水里沏出来的,这杯子又是特制的薄胎瓷,只要她一碰,保管烫得她皮开肉绽。】
荣嬷嬷那恶毒的心声,让苏菲的眼底闪过一丝寒意。
【到时候她失手打碎了茶杯,不仅失了礼数,更是冲撞了太妃娘娘,看她还有何颜面在这王府立足!】
苏菲知道,自己又一次陷入了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之中。
她不能不接,也不能喊烫,否则都会落入对方的算计之内。
她的脑中飞速运转,目光在房间里快速地扫视了一圈,寻找着可以破局的契机。
“有劳嬷嬷了”,苏菲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温婉的笑容,她伸出双手,做出了要去端茶杯的姿势。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滚烫杯壁的瞬间,她的身体却忽然一个轻微的摇晃。
她左脚的鞋跟,仿佛不小心踩到了右脚宽大的裙摆之上。
“哎呀!”她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朝着旁边侍立的柳如月身上倒了过去。
这个动作来得猝不及防,柳如月根本来不及躲闪,便被苏菲结结实实地撞了一下。
柳如月的身体本就娇弱,被她这么一撞,立刻站立不稳,惊呼着朝后退了两步。
而她后退的方向,正是荣嬷嬷端着托盘站立的地方。
只听“哐当”一声巨响,伴随着瓷器碎裂的清脆声响,柳如月整个人都撞在了荣嬷嬷的身上。
荣嬷嬷手中的托盘顿时被打翻在地,那杯滚烫的茶水,不偏不倚地,尽数泼在了荣嬷嬷自己的手背和前襟之上。
“啊——!”荣嬷嬷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她惊恐地看着自己那瞬间就红肿起来的手背,疼得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整个正厅之内,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
王太妃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混乱的景象,脸上充满了震惊和怒意。
苏菲则早己在撞向柳如月的瞬间,便借力稳住了自己的身形。
她此刻正一脸“惊慌失措”地站在原地,那双清澈的眼眸中写满了无辜和后怕。
“这……这是怎么了?”她的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和不解,“柳妹妹,你没事吧?荣嬷嬷,您……您的手怎么了?”
她的话,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从这场“意外”的起因,转移到了“意外”的结果之上。
柳如月此刻也吓得脸色惨白,她看着在地上痛苦呻吟的荣嬷嬷,又看了看一脸震怒的王太妃,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废物!”王太妃终于反应了过来,她对着荣嬷嬷厉声呵斥道,“连一杯茶都端不稳,要你何用!”
她虽然嘴上在骂荣嬷嬷,但那双锐利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苏菲和柳如月,显然是在怀疑这其中的猫腻。
苏菲知道,此刻必须先发制人,将自己从这场风波中彻底地摘出去。
她快步走到王太妃的面前,再次跪了下来,脸上满是自责和愧疚。
“母妃,都是儿媳的错”,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是儿媳昨日太过劳累,今日又起得太早,一时头晕眼花,才不慎踩到了裙摆,冲撞了柳妹妹,连累了荣嬷嬷。”
她将所有的责任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却又用“太过劳累”和“头晕眼花”这两个理由,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合情合理的借口。
“还请母妃责罚”,她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一个头,那姿态,无比的诚恳。
王太妃看着她那副模样,心中的怒火竟不知该如何发泄。
她总不能因为儿媳妇“身体不适”而重罚于她,那岂不是显得自己这个做婆母的太过刻薄寡恩?
就在这时,苏菲又抬起头,用一种极其担忧的语气说道,“只是……荣嬷嬷这手烫得不轻,若是不及时处理,恐怕会留下疤痕。”
她的话锋一转,巧妙地将话题从“追责”引到了“救治”之上。
“儿媳这里刚好有一瓶上好的烫伤膏,乃是家传的秘方,效果极好”,她一边说着,一边从袖袋里取出了一个白玉小瓶,“还请母妃恩准,让儿媳为嬷嬷敷上,也算是……也算是弥补儿媳的些许过失。”
她这一番做派,不仅展现了自己作为主母的仁德和担当,更是在无形之中,再一次彰显了自己“精通医理”的特殊能力。
王太妃看着她手中的那个药瓶,又看了看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的荣嬷嬷,脸色变得极其复杂。
最终,她还是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冷哼,算是默许了。
“还不快滚过来,让王妃给你上药!”她对着荣嬷嬷没好气地喝道。
荣嬷嬷忍着剧痛,连忙爬到苏菲的面前,她看着苏菲的眼神里,第一次带上了深深的恐惧。
苏菲没有再说什么,她打开药瓶,用指尖挑出一些清凉的药膏,动作轻柔而专业地,涂抹在了荣嬷嬷那红肿的手背之上。
随着药膏的敷上,一股清凉的感觉瞬间缓解了那火烧火燎的剧痛,荣嬷嬷那痛苦的表情,也渐渐地缓和了下来。
她看着苏菲那张平静无波的脸,心中第一次感觉到了一股彻骨的寒意。
这个新王妃,实在是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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