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春娘带着满心的敬畏与庆幸退下,房间内重新恢复了先前的宁静。
秋霜手脚麻利地用一块干净的布巾擦拭着桌面,将方才留下的水渍清理干净。
晨光透过雕花的窗棂斜斜地照射进来,在光洁的红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紧张气息,仿佛刚才那场无声的交锋尚未完全散去。
苏菲端坐于主位之上,神色淡然地品着杯中的香茗,似乎刚才发生的一切并未在她心中留下任何波澜。
她心中明白,这一波接一波的试探,正是王太妃在测试她的能力与底线。
就在这时,门外再次传来轻盈的脚步声,一名小丫鬟在帘外恭声禀报。
“启禀王妃,针线房的徐嬷嬷前来求见,说是给您送新制的正妃常服来了。”
苏菲放下手中的茶盏,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微响。
“让她进来吧,本王妃也正想看看针线房的手艺。”
秋霜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警惕,她快步走到门口为来人打起了帘子。
一位身形瘦高、面容精明的半老妇人,捧着一个盖着明黄色绸布的大托盘缓步走了进来。
这便是针线房的掌事徐嬷嬷,她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动,显得比之前的冯春娘更加灵巧。
她走到厅中,先是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万福礼,动作标准得无可挑剔。
“奴婢针线房徐氏,给王妃娘娘请安,愿王妃娘娘万福金安。”
苏菲抬了抬手,示意她不必多礼。
“徐嬷嬷辛苦了,这么早就将衣服送了过来。”
徐嬷嬷首起身子,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她将手中的托盘高高举起。
“能为王妃娘娘效劳,是奴婢们的福气,这件常服是房里手艺最好的绣娘花了七天七夜赶制出来的。”
秋霜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揭开了托盘上的明黄色绸布。
一套用料考究、做工精美的深红色宫装,便完整地呈现在了众人面前。
那衣袍上用金丝银线绣着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凤凰的羽翼层次分明,在晨光下熠熠生辉,显得华贵非凡。
秋霜的眼中不由得露出了惊艳之色,她由衷地赞叹道。
“好漂亮的手艺,这凤凰绣得跟活的一样!”
徐嬷嬷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色,她语气夸张地介绍着。
“秋霜姑娘好眼力,这可是咱们针线房的独门绝技‘百鸟朝凤’绣法,光是这凤尾就用了十八种不同的针法呢。”
【哼,外行人只看得到热闹,却看不出里面的门道,这细微的差别,足够让你们主仆贻笑大方了。】
苏菲的脑海中,清晰地捕捉到了徐嬷嬷那条恶毒的内心想法。
她的目光平静地落在眼前的宫装上,那超强的特工洞察力,让她瞬间就发现了问题所在。
这只凤凰的绣样虽然华美,但其尾羽的数量却并非代表正妃身份的九根,而是不多不少的七根。
在森严的等级制度下,七尾凤是侧妃一级才能使用的图样,这无疑是一种极其阴险的羞辱。
苏菲的脸上却不动声色,反而露出了一丝欣赏的表情。
“确实是巧夺天工,徐嬷嬷的手艺,在本王妃见过的绣娘中,也算得上是出类拔萃了。”
徐嬷嬷听到这句夸奖,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腰也挺首了几分。
“王妃娘娘谬赞了,奴婢愧不敢当。”
苏菲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地拂过那凤凰的翅膀,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摸一件稀世珍宝。
“尤其是这凤羽的走线,针脚细密均匀,可见绣娘的功力深厚。”
她的话锋忽然一转,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好奇。
“只是我有些不解,为何这凤羽的收尾处,用的似乎是‘锁边针’,而不是更显华丽的‘滚边针’呢?”
徐嬷嬷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她没想到苏菲会问出如此内行的问题。
她连忙开口解释,试图蒙混过关。
“回王妃的话,这是……这是绣娘为了让凤羽显得更加立体,特意做的改良。”
苏菲像是没有听出她话语中的勉强,又指着凤凰的眼睛问道。
“原来如此,那这凤眼为何看起来有些无神,莫非是点睛之时,金线的捻度不够?”
这个问题,比上一个更加尖锐,也更加专业。
徐嬷-
徐嬷嬷的额头上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编不出合适的理由。
【她怎么会懂这些!这些都是绣娘之间口耳相传的秘诀,她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女怎么可能知道!】
苏菲将对方内心的惊涛骇浪尽收眼底,她知道火候己经差不多了。
她收回手指,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地吹了吹。
“看来,这件衣服并非出自徐嬷嬷你之手吧。”
徐嬷嬷的心猛地一沉,连忙躬身回答。
“王妃明鉴,奴婢如今主抓管理事宜,这等精细的活计,都是交给下面最好的绣娘去做的。”
苏菲点了点头,仿佛对这个答案十分满意。
“这就说得通了,想来是这位绣娘最近心力交瘁,才会在这等关键之处出了差错。”
她的语气十分平和,听起来像是在为那位犯错的绣娘开脱。
徐嬷嬷的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试探着问道。
“王妃……您的意思是?”
苏菲放下茶盏,目光重新落在了徐嬷嬷的脸上,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徐嬷嬷,你最近是否时常觉得颈后僵硬,双肩酸痛,尤其是在低头做事过久之后?”
徐嬷嬷的身体猛地一震,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了下去。
她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颈,眼神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苏菲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继续用平淡的语气陈述着。
“不仅如此,你的右手食指和中指,在天气阴冷时,是否会有轻微的麻木和刺痛感?”
这几句话,如同晴天霹雳,狠狠地劈在了徐嬷嬷的心头。
【天哪!她怎么知道的!这……这是我的老毛病了,连太医都只说是操劳所致!】
苏菲看着她那副见了鬼的表情,心中冷笑一声。
长期从事精细的针线活,加上管理事务的压力,患上颈椎和腕部的劳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苏菲站起身,缓步走到徐嬷嬷的面前,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关切。
“你手下的绣娘,出了如此明显的疏漏,想必也是患上了类似的病症,甚至比你更严重。”
她伸出手,轻轻地将那件华美的宫装重新盖上。
“作为掌事嬷嬷,你不思体恤下属,反而将这带有瑕疵的衣物呈送上来,是想让本王妃穿一件象征着‘残凤’的不祥之物吗?”
“残凤”两个字,如同两记重锤,让徐嬷嬷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她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里充满了恐惧与哀求。
“王妃娘娘恕罪!奴婢罪该万死!奴婢绝无此意啊!”
她疯狂地磕着头,将光洁的地面撞得咚咚作响。
“是奴婢一时疏忽,没有仔细检查,求王妃看在奴婢服侍王府多年的份上,饶了奴婢这一次吧!”
苏菲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疏忽?我看你不是疏忽,而是心思都用在了别处,连自己的本分都忘了。”
她的话语如同一把尖刀,刺破了徐嬷嬷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徐嬷嬷在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剩下无声的哽咽。
秋霜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心中对自家王妃的敬佩又加深了几分。
苏菲重新走回座位,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起来吧,本王妃今日不想见血。”
徐嬷嬷闻言,如蒙大赦,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苏菲指着那个托盘,语气不容置喙。
“将这件衣服拿回去,告诉你的绣娘们,本王妃的眼睛里不揉沙子。”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我给你三天时间,重新做一件完美无瑕的出来,若是再有任何差池,你们针线房的人,就集体去浣衣局报到吧。”
徐嬷嬷的身体晃了晃,差点再次摔倒在地。
她知道,这位新王妃是在给她,也是给整个针线房最后一次机会。
“是……奴婢遵命!奴婢一定办到!”
徐嬷嬷捧起托盘,连滚带爬地退出了房间,那狼狈的样子与来时判若两人。
房间里再次恢复了安静,苏菲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
她知道,经过今天这几场交锋,王府里那些蠢蠢欲动的心思,应该能暂时安分下来了。
而她,也终于可以开始着手,去做一些真正重要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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