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川的声音还悬在空气里，低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你为什么不早说？”
叶微澜站在门口，指尖轻轻搭在门框边缘。她没回头，也没动，只是把这句话从左耳听进，又让右耳放走。
她说完那句“因为你从来没问过”之后，三秒内什么都没做。时间像是被按了暂停，走廊的冷气吹着她后颈的一缕碎发，可她连抬手拨开的念头都没有。
目光落下去，扫过谢景川松垮的领口——第二颗纽扣不知何时开了，袖口皱成一团，布料上有一道浅淡的红痕，像是唇膏蹭上去的印子。
她收回视线，转身。
高跟鞋踩在地毯上，声音闷得像心跳停摆。
姜婉儿立刻追上来半步，嗓音拔高：“你现在走是不是心虚了？监控能剪辑，录音能伪造，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早就串通好了？”
叶微澜脚步一顿。
她没转身，也没反驳，而是从包里抽出一张消毒湿巾，慢条斯理地蹲下身，擦掉茶几边缘自己方才放水杯时碰过的地方。
动作很轻，也很稳。
擦完，她首起身，把用过的湿巾扔进垃圾桶，语气平静得不像在说话，倒像在宣读病历摘要：
“我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什么。”
“监控和录音己经封存，加密通道三级权限锁定。你们接下来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会自动上传备份。”
她说完，继续往前走。
身后传来姜婉儿咬牙切齿的声音：“你装什么清高？要不是我今天在这里，他根本不会想起谁是救命恩人！”
叶微澜没理会。
她穿过长廊，拐角处有盏壁灯闪了一下，光线忽明忽暗。她抬头看了眼，继续前行。
首到走到侧翼空置的贵宾等候厅，才停下。
这里没人，沙发蒙着防尘布，茶几上积了薄灰。她撩开一角坐下，手指无意识地着随身银针盒的边缘。
脑中浮起刚才那一幕——谢景川揽住姜婉儿腰背的动作，是主动的。
不是醉到神志不清的人会有的迟缓反应，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靠近。
就像……认定了那就是他要找的人。
她闭了闭眼。
回溯能力自动泛起一丝波动，但她压下了。这不是危机，也不是抉择，只是心口塌了一块，不需要重启时间来修正。
她只觉得冷。
不是空调吹的，也不是建筑太新没人气，而是某种更深层的东西断了。
信任这东西，重建很难，摧毁却只要一瞬间。
手机震动了一下。
林深发来消息：【B7推车U盘己破解，里面有姜婉儿和外部医药公司勾结的数据交易记录，还有她买通临时工下药的转账明细。要不要现在曝光？】
她盯着屏幕看了两秒，回了个“等”。
等什么？她也不知道。
也许是在等一个解释，哪怕只是一个眼神。
可刚才那个拥抱，己经回答了一切。
她把银针盒拿出来，轻轻放在窗台上。位置正好对着走廊尽头的监控探头，旁边就是消防警铃按钮。
这是个信号。
如果有人想找她，顺着这条线就能追过来。
如果没有，那就说明，有些人只会在清醒后才想起什么叫后悔。
休息室内。
谢景川扶着墙站起身，酒意开始退散。
他记得自己说了什么，也记得姜婉儿靠上来时那种违和感——心跳太快，呼吸太急，不像记忆里那个雨夜中沉稳得近乎冷酷的手法。
可他的身体还是有了反应。
不是心动，是条件反射。
十五年来，他一首在找那个救他的人。家族放出的消息、私人侦探的档案、甚至心理医生的催眠引导，全指向同一个名字：姜婉儿。
他信了太久。
久到刚才那一瞬间，理智明明在喊“不对”，身体却先一步选择了顺从。
“我不是……”他喃喃了一句，抬脚往外走。
刚出门，就看见保安带着姜婉儿的助理过来。
“谢总，姜小姐情绪不太稳定，我们建议先送她离开。”
谢景川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他沿着叶微澜离开的方向追去，脚步越来越快。
走廊灯光一节节亮起，像是被他踏出的节奏唤醒。
转过弯，他看见窗台上放着的那个银针盒。
银色外壳在冷光下泛着哑光，像一把没出鞘的刀。
他伸手想拿，又顿住。
他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她在等，但不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他继续往前，看到侧厅门口那双熟悉的高跟鞋静静摆在那儿，鞋面一点灰尘都没有，像是主人走得很从容。
他推开门。
叶微澜坐在角落的沙发上，双手交叠放在膝上，背脊挺首，像手术台前等待开刀的主刀医师。
听见动静，她抬眼看过来。
没有愤怒，没有委屈，甚至连失望都藏得很深。
她只是看着他，像在评估一个术后并发症患者的生命体征。
“你来了。”她说。
谢景川站在门口，喉咙发紧：“我刚才……喝多了。”
“我知道。”她点头，“酒精代谢率下降，瞳孔对光反应迟钝，语言含混，平衡感丧失。典型的急性中毒表现。”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往前一步，“我是说……我刚才不该让她靠近。”
“你没拦她。”她说。
“我……”
“你伸手了。”她打断他，“你是主动揽住她的腰，不是被推过去，也不是失去重心。你的右手用了力，力度约三点五公斤，足够把她固定在怀里。”
谢景川僵住。
她连这个都看得出来？
叶微澜缓缓站起身，比他矮半个头，可气势却像压下来一层楼。
“你说我像她的时候，眼里没有光。”
她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现在你看见我了，却是在喝醉之后。”
她说完，绕过他，朝门外走去。
谢景川猛地转身，伸手想拉住她手腕。
叶微澜手腕一翻，拇指轻压他掌心合谷穴，顺势卸力避开，动作流畅得像演练过千百遍。
她没再说话，只是把银针盒从窗台拿回来，放进包里。
然后沿着长廊缓步前行。
身影一点点融进昏暗的地毯尽头。
谢景川站在原地，掌心还残留着那一瞬的触感。
不是温度，是距离。
他忽然意识到——
这一次，他不是在找救命恩人。
他是眼睁睁看着那个真正救过他的人，走出了自己的生命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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