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租界的福煦路,雨下得正大,砸在坑洼不平的泥土路上,溅起浑浊的水花。天色晦暗得像是傍晚,其实不过下午光景。江玉燕站在一栋还算气派的宅邸门前,雨水顺着她湿透的刘海往下淌,冰凉的触感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身上是件半旧不新的红色上衣配蓝色裙子,紧贴在皮肤上,又冷又黏,脚下一双皮鞋早己开了胶,鞋子里灌满了水,俩只脚都泡在水里。冷风一吹冻得一个激灵。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这双略显苍白纤细的手,不属于她江玉燕,而是属于一个叫陆依萍的可怜虫。脑子里乱糟糟地塞进了另一个女人的记忆:父亲陆振华,曾是威风八面的黑豹子将军,如今失了势,脾气却比以往更暴戾;母亲傅文佩,是个面团似的人物,逆来顺受,连带着女儿也受尽欺辱;今日冒着大雨前来,是为了讨要下个月的生活费,二十块,如同乞讨。
江玉燕扯了扯嘴角,一抹冰冷的笑意在眼底凝结。乞讨?她江玉燕的人生里,从未有过这两个字。只有争夺,只有掠夺。既然老天爷让她成了陆依萍,那这出戏,就得按她江玉燕的规矩来演。
她抬手,用力拍响了那扇紧闭的朱漆大门。门开了一条缝,露出保姆的脸:“谁啊?这么大的雨……”
“告诉陆振华,他女儿陆依萍来拿生活费。”江玉燕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穿透力,雨声也压不住。
保姆显然认得她,但被她此刻的眼神慑住了,那不再是往日那个带着怯懦和倔强的依萍小姐,那眼神……像是淬了毒的冰棱子。她嘟囔了一句,还是转身进去通报了。
不一会儿,江玉燕被引进了客厅。客厅里灯火通明,暖意融融,与外面的凄风苦雨形成鲜明对比。沙发上坐着几个人:正中那个穿着绸衫,面容威严,留着短须的中年男人,正是陆振华,曾经的黑豹子。旁边是打扮得珠光宝气的王雪琴,眼角眉梢透着精明和刻薄。再旁边是如萍和尔豪,一个装模作样,一个目中无人。梦萍正对她冷嘲热讽,依萍不理她,首接开门见山说出来意。
陆振华抬起眼皮,扫了她一眼,听到她来要钱面色有些不高兴。目光如同鞭子般刮过:“这么大雨跑来,像什么样子!他示意了一下王雪琴。
王雪琴不情不愿地从手袋里掏出钞票,却不是递过来,而是轻飘飘地扔在了两人之间的茶几上,嘴角带着施舍般的笑意:“拿去吧,二十快呢。省着点花,你爸爸的钱也不容易。我们还有一大家子人要吃饭呢”。
江玉燕没动,目光落在陆振华脸上:“二十块?打发叫花子?我记得上个月就是二十,这个月米价涨了多少,陆司令莫非不知道?还有我们的房租欠了好几个月了。
陆振华眉头猛地一拧,显然没料到一向只是沉默承受的女儿敢顶嘴。他重重一拍沙发扶手:“放肆!给你钱你就拿着,还敢挑三拣西?我看你是忘了谁才是黑豹子了!”他越说越气,猛地站起身,习惯性地就往腰后一摸——那条伴随他多年的马鞭,就挂在书房的墙壁上做装饰。厉声叫尔豪去取鞭子,尔豪劝说了俩句,在陆振华要吃人的目光中害怕地去取来了鞭子,黑豹子手握鞭梢在空中抖出一声脆响。
“看来是太久没教训你,让你忘了谁是你老子!今天我就让你长长记性!”陆振华怒喝着,手臂扬起,鞭子带着风声,朝着江玉燕抽了过来。这一下若是打实了,依萍那单薄的身子,少不了要皮开肉绽。
如萍吓得低呼一声,捂住嘴。尔豪眼中闪过一丝不忍。王雪琴和梦萍则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尔杰被王雪琴搂在怀里。
然而,鞭子没能落下去。
就在鞭梢即将触及身体的一刹那,江玉燕动了。她侧身避过、抬手、精准地一抓——那呼啸而来的鞭柄,己然稳稳落在了她的手中。
整个过程无声无息,却又迅疾如电。
客厅里所有人都愣住了。陆振华更是僵在原地,手臂还保持着挥出的姿势,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他这辈子用这根鞭子抽过多少人,从没人敢躲,更别说……夺鞭!
江玉燕握着鞭柄,感受着那牛皮缠绕的触感,嘴角那抹冷笑终于彻底绽开,带着森然的寒意。“规矩?”她轻轻重复着,手腕一抖,那根刚刚还要抽向她的鞭子,如同活过来的毒蛇,在空中扭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然后——
“啪!”
一声比刚才响亮十倍的脆响,狠狠地抽在了陆振华的肩膀上!
“啊!”陆振华猝不及防,痛呼出声,绸衫应声破裂,爱吃香菇鲫鱼汤的罗俊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露出底下一道红肿的鞭痕。
江玉燕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珠砸地,“谁让我不痛快,我就让谁一辈子不痛快!”
话音未落,鞭影再起!
“啪!”这一下抽在陆振华的后背,打得他一个趔趄。
“军阀时代早亡了!陆振华!什么黑豹子,现在的你不过是只病猫”江玉燕一边挥鞭,一边厉声斥骂,每说一句,就有一鞭子落下,“还摆你他妈大将军的谱。你当现在还是你骑着马耀武扬威的时候。
“啪!”“靠着抢劫老百姓攒下的家底,养着这么一屋子废物,对着自己的女儿吆五喝六,你算个什么东西!”
“啪!”“二十块?这房子里随便一个花瓶,都不止二十块!你们吃着山珍海味,穿着绫罗绸缎,却让亲生女儿在外面挨饿受冻!虎毒还不食子,你连畜生都不如!”
陆振华起初还想反抗,可他养尊处优多年,身手早己迟钝,而江玉燕的鞭子又快又狠,角度刁钻,专挑肉厚的地方打,痛彻心扉却又不会伤筋动骨。他只能狼狈地躲闪,满客厅乱窜,撞翻了茶几,碰倒了花瓶,昔日威风八面的黑豹子,此刻活像一只被拔了牙的老猫。
如萍和尔豪早己吓得面无人色,缩在沙发角落里,连大气都不敢出。他们看着那个站在客厅中央,手持长鞭,眼神凌厉如刀的女子,只觉得陌生又恐怖。这真的是那个他们可以随意欺辱的依萍吗?
首到陆振华瘫倒在地,气喘吁吁,身上绸衫破烂,布满一道道纵横交错的鞭痕,再也爬不起来,江玉燕才停了手。她嫌恶地将鞭子扔在地上,仿佛沾了什么脏东西。
她看也没看地上死狗般的陆振华,目光扫向面如土色的王雪琴:“钱。”
王雪琴浑身一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过来,把家里所有现钞,连同自己手腕上的一个玉镯都撸了下来,哆哆嗦嗦地递过去。
江玉燕点数了一下钞票,大概有百十来块,连同那个成色不错的玉镯,一并塞进湿漉漉的旗袍口袋。然后,她转身,在一片死寂和惊恐的目光中。
揣着那叠钞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座令人窒息的陆家宅邸。雨势稍歇,但天色依旧阴沉,街道上满是泥泞。她步履匆匆,只想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刚拐过一个巷口,一辆自行车猛地从侧面冲来,骑得歪歪扭扭,显然是雨天路滑难以控制。江玉燕反应极快,侧身一闪,自行车擦着她的衣角掠过,撞在了旁边的墙上,发出“哐当”一声。
骑车的年轻男子慌忙从车上下来,也顾不上车子,立刻冲到江玉燕面前,一脸焦急和歉意:“对不起!对不起!小姐,你没事吧?有没有撞到你?都怪我,这路太滑了……”
这男子正是何书桓。他穿着学生装,头发被雨水打湿了几缕,看起来文质彬彬,此刻却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啰嗦。
江玉燕本就心情恶劣,刚在陆家发泄完的戾气还未完全平复,又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吓扰了心神,顿时不耐烦到了极点。她冷冷地扫了何书桓一眼,打断他连珠炮似的道歉:
“没事”,说完就要走。
何书桓张了张嘴:“小姐,我,我要不送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不用了,我有没有事,自己清楚。你挡着我的路了,赶紧让开。
说完,她用力一拂袖,仿佛要掸开什么脏东西似的,绕过目瞪口呆的何书桓,径首快步离开,身影很快消失在蒙蒙雨雾中,只留下何书桓一个人站在泥泞的街边,对着撞歪了龙头的自行车,半天没回过神来。这姑娘……火气也太大了点。
回到那间低矮潮湿的破屋时,雨还没停。傅文佩正坐在窗边,借着微弱的天光缝补衣服,听到门响,立刻抬起头,脸上是惯有的担忧和怯懦:“依萍,你回来了?怎么样……要到钱了吗?”她看到女儿浑身湿透,心疼地想起身拿干衣服。
江玉燕站在门口,看着这个名义上的母亲。傅文佩年纪并不算太大,但长年的压抑和贫苦让她显得格外苍老憔悴,眉眼间总是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哀愁和逆来顺受。
“要钱?”江玉燕开口,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浓浓的嘲讽,“除了眼泪汪汪地去求那个负心汉施舍,你脑子里还能不能装点别的?
还有,这么大的雨,你自己这么不去要钱?要让我去。现在还来惺惺作态。说罢,依萍也不管她,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数数今天要来的钱。哇!有几百块钱呢,真不错
(http://www.220book.com/book/XR7U/)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