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的风，一年比一年冷。破败的土地庙里，蛛网在墙角摇曳，空气中弥漫着劣质酒水和灰尘混合的酸腐气味。
杨铁心蜷在草堆上，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空了的酒囊，鼾声如雷，却又在睡梦中不时抽搐，眉头紧锁。他那张曾经英武的面庞，如今己被岁月和酒精侵蚀得沟壑纵横，胡子拉碴，看不出半分当年“铁心”的豪气。
“爹……爹，喝点水吧。”
一个细弱的声音响起。年仅十岁的穆念慈，穿着一身打满补丁却洗得发白的旧衣，费力地端着一个破口的瓦罐，小心翼翼地走到杨铁心身边。她个子矮小，瓦罐对她来说显得过于沉重，清水不时晃出来，打湿了她干瘦的手腕。
杨铁心被推醒，迷迷糊糊地睁开浑浊的双眼。看到女儿，他没有丝毫温情，反而一把推开瓦罐，嘶哑地吼道：“滚开！别烦我！”
瓦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水洒了一地。穆念慈吓得后退一步，眼圈瞬间红了，却强忍着没有哭出来。她默默蹲下身，捡起瓦罐的碎片，用小小的手掌，一点点将混着泥土的水渍擦干。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
这不是第一次了。自从几个月前，那个石破天惊的消息如同塞外的野火般烧到这偏僻之地——金国皇后包惜弱登基为帝，继而挥师南下，以雷霆之势扫平大宋和蒙古，一统天下——杨铁心就彻底垮了。
他起初是不信，狂笑着说是谣言。可越来越多的商旅、逃难的人都在谈论那位传奇的女帝，描述着她的英明神武，描述着金国的强盛，描述着那面飘扬的凤凰旗如何覆盖了昔日宋、金的疆界。由不得他不信。
然后，便是漫长的沉默，和随之而来的、变本加厉的酗酒。
“惜弱……皇帝……哈哈……皇帝……”杨铁心常常这样一边灌酒，一边含糊地念叨，时而狂笑，时而痛哭流涕。巨大的荒谬感和无边的自卑，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
他杨铁心，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忠良之后，曾经也有娇妻在侧。可当年牛家村巨变，他为了救结义兄弟的妻子，亲手抛下了怀有身孕的发妻。他以为她死了，愧疚了十八年，挣扎了十八年，活得像个孤魂野鬼。
可现在，她没死。她不但没死，还成了敌国的王妃，皇后，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江玉燕快穿各个影视剧 最后……竟然是皇帝！统一了天下！而他呢？他这十八年来做了什么？一事无成，落魄潦倒，像个乞丐一样蜷缩在这破庙里，连唯一的养女都照顾不好。
他曾以为的“义”，在包惜弱如今的“势”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渺小。他曾耿耿于怀的“贞洁”，在对方君临天下的霸业面前，更像是一个无足轻重的笑话。他连恨的资格都没有，因为差距太大了，大到他连仰望都显得费力。剩下的，只有深入骨髓的自卑和无力。
“我是废物……我就是个没用的废物……”杨铁心又抓起一个酒囊，猛灌了几口，辛辣的液体灼烧着他的喉咙，却麻痹不了内心的痛苦。他看着角落里那杆陪伴他多年的铁枪，枪头早己锈迹斑斑，如同他废弃的人生。
穆念慈收拾完碎片，默默走到庙门口，坐在门槛上。夕阳的余晖将她瘦小的身影拉得很长。她听着身后父亲痛苦的呓语和呕吐声，小手紧紧攥着衣角。
她不太明白“皇帝”是什么意思，但她知道，那个叫“包惜弱”的女人，让爹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她恨那个女人，虽然她从未见过她。但她更心疼爹。
“爹，念慈去给你找点吃的。”她站起身，声音轻轻的，带着超越年龄的懂事和坚韧。她必须坚强，因为爹倒下了，这个“家”，就只剩下她了。她要去讨饭，或者挖点野菜，不能让爹饿死。
杨铁心醉眼朦胧地看着女儿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心头一阵剧烈的抽痛。他想起了包惜弱，也想起了那个本该出生、却不知命运如何的孩子（他并不知道孩子早己被江玉燕设计流产）。如果……如果当年他没有抛下惜弱，现在会怎样？他会不会也能站在那至高之处？念慈会不会就不用吃这些苦？
但这世上，没有如果。
他猛地将酒囊砸向墙壁，发出沉闷的响声。然后，他像一滩烂泥般，重新瘫倒在草堆上，用破旧的衣袖盖住脸，隔绝了外面微弱的光线，也隔绝了那个让他无地自容的现实。
破庙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和无法言说的悲哀，在暮色中慢慢沉淀，发酵，最终化为更深的绝望。而年幼的穆念慈，正踏着夕阳，走向未知的街头，用她稚嫩的肩膀，艰难地撑起这片摇摇欲坠的天空。她的未来，似乎也笼罩在父亲这无法自拔的颓败阴影之下，前路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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