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升高，驱散了清晨的薄雾，将张家村的青石板路面晒得微微发烫。陈屿告别了千恩万谢的李阿婆和感慨不己的王大爷，独自往回走。
他并未急着离开村子，反而放慢了脚步，如同往常一样，看似随意地漫步在纵横交错的巷弄间。只是今天，他敏锐地察觉到，周遭投来的目光与之前截然不同。
那些原本带着审视、警惕，甚至一丝排斥的眼神，此刻软化了许多，多了几分好奇，甚至……隐约的友善。
当他经过老槐树下时，下棋闲聊的老人们纷纷停下话头，主动和他打招呼。
“小陈，过来坐坐？”
“吃了没？家里刚烙了饼，尝尝？”
“后生，听说你帮李阿婆把她娘留下的宝贝找出来了？真是好本事！”
语气热络，与昨日黑皮在时的冷淡形成鲜明对比。
陈屿一一礼貌回应，脸上带着谦和的笑容，既不居功自傲，也不过分热切，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他走到河边，找了块平整的石头坐下，佯装休息，实则耳廓微动，增强的听力将远处树下的闲聊声清晰地捕捉过来。
“……是真的！李嫂子亲口跟我说的！那盒子锁头锈得死死的，小陈就那么弄了几下，没撬没砸，盒子自己就开了！里面还真有她娘藏的三块大洋！”
“王老栓也说了，这后生实诚！李嫂子要把大洋送他，他硬是没要！说那是老人家留的念想！”
“啧啧，现在这样的年轻人不多见喽！有本事，还不贪财！”
“比那个黑皮强到天上去了！黑皮那家伙，上次还想骗我家那个破罐子是宝贝，十块钱就想拿走，当我老糊涂了？”
“我看这小陈靠谱，要是他看上咱家啥老物件，只要价格公道，卖了也比放家里烂掉强……”
声音断断续续，但核心意思明确——他陈屿，“有本事”、“实诚”、“不贪财”的名声，己经借着王大爷和李阿婆之口，在这小小的村落里悄然传开了。
陈屿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一丝弧度。
这就是他想要的效果。
在古玩行，尤其是在这种偏远的“源头”地带，口碑有时候比现金更重要。一个好的名声，能轻易敲开许多紧闭的门扉，减少无数不必要的猜忌和麻烦。
果然，没过多久，就有一个穿着汗衫、皮肤黝黑的中年汉子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地凑了过来。
“那个……小陈兄弟是吧？”汉子语气带着试探。
陈屿抬起头，露出温和的笑容：“大哥，有事？”
“我……我家阁楼上有个旧箱子，是我太爷爷那辈留下的，沉得很，也不知道里面是啥，堆那儿几十年了。你看……方不方便去帮忙瞅一眼？要是有你看得上的，价格……好商量。”汉子说得有些磕巴，眼神里带着期盼。
“行啊，大哥您带路，我去看看。”陈屿爽快地站起身。
跟着汉子穿过几条巷子，来到他家。爬上吱呀作响的木梯，阁楼里光线昏暗，堆满了杂物，灰尘扑面。汉子指着一个落满厚厚灰尘、样式古朴的樟木箱子，说道：“就这个。”
陈屿目光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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箱子本身是清末民初的樟木，材质尚可，有防虫功效，宝气淡白。箱子里装的是一些旧账本、几件磨损严重的粗布衣服，还有一柄锈蚀严重的柴刀。宝气都微弱得可怜，并无特殊之处。
他心中略有失望，但脸上并未表现出来。他仔细看了看箱子，又翻了翻里面的账本（做做样子），然后对那汉子说道：“大哥，这箱子是老的，樟木的，能防虫，本身还有点价值。里面的账本和衣服，就是普通的旧物，历史意义大于实际价值。这柴刀锈得太厉害，也没用了。”
他实话实说，没有夸大，也没有贬低。
汉子听了，有些失望，但还是问道：“那……这箱子，你能给多少？”
陈屿沉吟了一下，给出了一个公道的价格：“这箱子，木质还行，就是款式旧了点，我给您八十块，您看怎么样？主要是冲着这樟木料子。”
这个价格，比卖废木料强得多，但又远低于忽悠人的贩子可能出的“高价”。
汉子想了想，很快点头：“成！八十就八十！总比放这儿占地方强！”
交易顺利完成。汉子拿着八十块钱，心情不错，还热情地帮陈屿把箱子抬到了村口的车上。
有了这个开头，仿佛是打开了某个开关。
整个下午，陈屿竟然变得“忙碌”起来。
先是隔壁一个大婶拿着一个缺了口的青花笔洗来找他，说是她公公以前用过的。陈屿鉴定为晚清民窑普品，宝气微弱，以十五块价格收下。
接着，又一个老太太让孙子领着，抱来一个满是虫眼的旧木匣，里面是些零碎纽扣和顶针。陈屿在其中发现一枚品相不错的晚清铜鎏金扣子，宝气稍强，单独以十块钱买下，其他的则婉拒了。
甚至还有一个老爷子，神秘兮兮地把他拉到家，从床底下拖出一个裹着泥巴的陶罐，说是祖上从地里挖出来的“宝贝”。陈屿神瞳一看，就是近代的腌菜坛子，哭笑不得，委婉告知，老爷子还不信，他也没多纠缠。
虽然再没有像罗汉钱那样的惊喜，但这种零零碎碎的收获，却让陈屿感到一种踏实。
他不再是被动地寻找，而是开始有人主动将东西送到他面前。而且，因为他的“实诚”名声，村民们开价都比较合理，很少再有狮子大开口或者故意刁难的情况。
这种转变，意味着他己经初步在这个封闭的村落里站稳了脚跟，建立起了属于自己的信用体系。
夕阳西下，将天边染成绚丽的锦缎。
陈屿站在松花江旁，看着后座上又多出来的几件小玩意儿，虽然价值不高，宝气也弱，但他心情却很舒畅。
口碑的发酵，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正在一圈圈扩散。
这比他单纯依靠神瞳去“搜刮”，要更加持久，也更加安全。
他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室。
发动机的轰鸣声再次响起，打破了村口的宁静。
今天，是收获的一天，更是奠定基础的一天。
他知道，从明天起，他在张家村的“狩猎”，将会进入一个全新的、更加高效的阶段。
而这一切，都源于那看似微不足道的、对原则的坚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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