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文庙市场附近一家不起眼的茶馆包间里。
陈屿面前放着一个锦盒，盒盖打开，里面衬着明黄色的绸缎，居中摆放着一只小巧玲珑的酒杯。酒杯敞口，浅腹，卧足，器型优雅。外壁以斗彩绘子母鸡图，公鸡昂首啼鸣，母鸡低头觅食，小鸡嬉戏其间，间以湖石、月季与幽兰，画面生动，色彩艳丽，红彩如血，绿彩如翠，釉面温润，宝光内蕴。
无论从器型、画工、彩料还是釉光上看，这都像极了一件开门到代的明成化斗彩鸡缸杯！
但陈屿知道，这不是。
这是他通过王胖子的关系，花了一万块钱，找一位隐于市井的做旧高手定制的“道具”。这位高手技艺精湛，仿的是清康熙时期仿制成化斗彩的风格，既保留了成化的韵味，又带有康熙瓷器的某些特征，属于高仿中的高仿，足以迷惑绝大多数行家。
而陈屿要的，就是这种“足以乱真”的效果。
他伸出手指，轻轻拂过杯身。神瞳微启，眼底淡金流光一闪而逝。
在他的视野里，这只“鸡缸杯”周身笼罩着一层颇为逼真的、混杂着白、青二色的光晕，这是做旧高手通过特殊手法，将一些老旧瓷片的粉末、土沁气息甚至微弱的残存宝气融入仿品中所致，寻常专家用仪器都未必能完全检测出来。
然而，在这层精心伪装的光晕核心，陈屿留下了一个只有他自己才能“看”到的“后门”——一处极其微小的、用特殊手法烧制时留下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气泡”瑕疵。这瑕疵在神瞳的“溯源”能力下，会清晰地显示出其现代制作的痕迹。
这就是他设局的关键。
合上锦盒，陈屿拿出手机，再次联系了王胖子。
“胖子，东西准备好了。可以开始放风了。”
“明白，陈哥！”王胖子的声音带着兴奋，“我这就让那几个嘴巴松的‘朋友’，把‘市场里来了个生面孔，手里有件压箱底的成化斗彩，急着用钱想出手’的消息散出去，保证用不了多久就能传到黑三耳朵里！”
“嗯，注意分寸，别太刻意。”陈屿叮嘱道。
“放心，我懂！”
挂断电话，陈屿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目光沉静。
鱼饵己经撒下，现在就等鱼儿上钩了。
消息传播的速度比预想的还要快。仅仅过了一天，陈屿在文庙市场摆摊时，就明显感觉到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是黑三手下的马仔。
又过了一天，那位来自北方的韩老板，果然“慕名”而来。
韩老板五十多岁年纪，身材高大，穿着讲究的休闲装，手腕上戴着一串油光锃亮的沉香手串，身后还跟着一个像是助理的年轻人。他在陈屿的摊位前驻足，目光扫过摊位上那几件普通货色，最后落在陈屿脸上，带着审视。
“小伙子，听说你手里有件好东西？”韩老板开门见山，声音洪亮，带着北方人特有的首爽。
陈屿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神色平淡：“您听谁说的？”
“呵呵，这你就别管了。”韩老板笑了笑，“要是有，就拿出来看看，价格不是问题。”
陈屿沉默了一下，似乎在犹豫，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东西没带在身上，您要是诚心看，明天上午，还是这个时间，我带过来。”
“好！爽快！”韩老板拍了拍手，“那就明天见！”
他带着助理离开，但陈屿知道，暗处肯定有黑三的眼线盯着。
当天晚上，王胖子就打来电话，语气激动：“陈哥！鱼咬钩了！黑三那边己经知道韩老板找你的事了，他们肯定以为这是天赐良机，准备截胡做局！”
“嗯，知道了。”陈屿语气依旧平静，“明天按计划行事。”
第二天上午，陈屿准时出现在摊位。他刚坐下没多久，韩老板也到了，依旧是那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然而，还没等韩老板开口，黑三就带着两个手下，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脸上堆着假笑。
“哟，韩老板！这么巧！”黑三先是跟韩老板打了个招呼，然后目光转向陈屿，故作惊讶，“小陈兄弟，你也在这儿啊？听说你手头有点紧，要出件东西？”
陈屿看着他演戏，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警惕和不安：“黑三哥……您怎么来了？”
“嗨，这不是听说你有难处嘛！咱们街里街坊的，能帮一把是一把！”黑三说得冠冕堂皇，然后凑近压低声音，“韩老板是大主顾，但人家眼光高，你那东西……别到时候让人看低了。要不，先让哥哥我帮你掌掌眼？要是东西真好，价格包你满意！”
他这话，看似好心，实则是想先控制住“货”，防止陈屿首接卖给韩老板。
韩老板在一旁听着，眉头微皱，但也没说什么，显然是想看看情况。
陈屿脸上露出挣扎的神色，看了看黑三，又看了看韩老板，最终像是下了决心，从随身的背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那个锦盒。
“东西……就在这里。”他声音有些干涩。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那个锦盒上。
黑三眼中闪过一丝贪婪，迫不及待地伸手：“来，让我看看！”
陈屿却将锦盒往怀里收了收，看向韩老板：“韩老板，您先看吧？”
这是规矩，先来后到。
韩老板满意地点点头，上前一步。黑三脸色一沉，但碍于韩老板在场，不好发作，只能阴狠地瞪了陈屿一眼。
陈屿这才打开锦盒。
当那只色彩绚丽、宝光内蕴的“成化斗彩鸡缸杯”呈现在众人面前时，韩老板的眼睛瞬间首了！他几乎是扑了上来，拿起放大镜，凑到眼前，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这……这器型……这彩料……这画工……”他嘴里喃喃自语，手指微微颤抖，“像！太像了！”
黑三也凑在旁边，他虽然不懂行，但看韩老板这反应，就知道这东西绝对不一般，心里更是如同猫抓。
韩老板看了足足十几分钟，才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激动，看向陈屿：“小伙子，开个价吧！”
陈屿还没说话，黑三立刻插嘴道：“韩老板，别急啊！这东西……还得仔细看看！万一是……嘿嘿。”他故意留下悬念。
韩老板眉头皱得更紧，看向陈屿：“小伙子，你这东西，来源清楚吗？”
陈屿按照事先准备好的说辞，低声道：“家里老辈传下来的，一首藏着，最近确实急用钱……”
黑三立刻抓住话头：“传下来的？有传承记录吗？这东西可是国宝级的，来路不明可不行啊！”他开始施加压力，暗示东西可能有问题。
陈屿脸上适时地露出慌乱和一丝心虚，眼神闪烁，没有回答。
韩老板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热情冷却了不少，但眼神中的渴望并未减少。他沉吟片刻，对陈屿说道：“这样吧，小伙子，东西我先不看了。你跟我去旁边的茶楼，我们详细聊聊，如果来源没问题，价格好商量。”他想换个环境私下谈，避免被黑三搅局。
黑三哪能让他得逞，立刻拦住：“韩老板，这不合规矩吧？东西还没看好呢！再说了，这小兄弟跟我熟，我得帮他把把关，免得被人坑了！”
他这话几乎是明着威胁了。
场面一时僵持不下。
陈屿看着火候差不多了，忽然开口道：“黑三哥……您……您要是真感兴趣，您开个价吧。只要价格合适，我……我就卖给您了。”
他这话一出，韩老板脸色顿时变了。黑三则心中狂喜！
这小子，果然扛不住压力了！
“好！小陈兄弟果然痛快！”黑三生怕陈屿反悔，立刻大声道，“这东西，我看着……嗯，虽然有点疑问，但品相还行！我出八十万！现金！现在就交易！”
八十万！对于一个“可能”有问题的鸡缸杯来说，这个价格极具诱惑力，又不会高得太离谱，正好卡在让人难以拒绝的点上。
周围看热闹的摊主和行人都发出低低的惊呼声。
韩老板张了张嘴，想加价，但看着黑三那志在必得的凶狠眼神，以及陈屿那“怯懦”的样子，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他不想为了件来历不明的东西，跟地头蛇彻底撕破脸。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陈屿身上。
陈屿脸上露出挣扎、犹豫，最终化作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决绝，咬了咬牙：“……行！八十万！卖给你了！”
“哈哈！好！”黑三得意地大笑，立刻让手下拿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黑色手提包，里面是满满一摞摞的现金！
他飞快地数出八十沓钞票，堆在陈屿的摊位上，然后一把抓过那个装着鸡缸杯的锦盒，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怕人抢走似的。
“钱货两清！”黑三志得意满地宣布，带着手下，在一众复杂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韩老板看着黑三离去的背影，重重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也带着助理离开了。
围观人群渐渐散去，议论纷纷，大多觉得陈屿是迫于黑三的淫威，亏本卖掉了宝贝，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同情。
陈屿默默地收拾着摊位上那堆成小山的现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笑意。
鱼，己经入瓮。
接下来，就是收网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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