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叙怔了怔。
没太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章含之见他不说话，从包里拿出一本「观察计划」，翻到最后几页，找到一篇名为《安琪》的短篇小说。
「观察计划」是国内很小众冷门的一本文学杂志，据沈叙所知，当时己经快倒闭了。
编辑经常在群里哭着求稿，沈叙偶尔写了随笔，投给别的杂志如果被退稿，会抱着反正也没什么损失的心态投给「观察计划」。
《安琪》就是退稿，而且不止被一本杂志退过。
具体有几本，沈叙也忘了。
没想到，章含之居然是「观察计划」的读者。
“这么冷门的杂志，你也看？”
章含之：“我很喜欢《安琪》的作者无名，他刚刚在国外获了奖，我就把他的文章都找出来了。”
哦。
沈叙差点把这个忘了。
不过，他去年写《安琪》的时候，还没拿奖。
拿奖的是刊登在权威杂志「看世界」上的《第八日的萤》
自从拿奖后，再也没有被退过稿。
邮箱里的未读邮件，十封有九封是编辑来求稿子的。
不过听章含之这么说，他心中雀跃不己，很有些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意思。
章含之看他脸上莫名浮现的笑容还有些奇怪。
抄袭是什么很骄傲的事情吗？
她轻轻咳嗽了一声。
沈叙回过神来：“我没抄，我就是……就是……”
承认自己就是无名的话，到了嘴边，最后还是又咽了回去。
“就是借鉴一下。他原文也没什么故事情节嘛，就八千字。我剧本里面的所有故事情节都是我自己编的。而且剧本和小说的表现形式也不一样。”
章含之好奇道：“哦，是吗？那你说说，小说和剧本有什么不一样？”
这其实是一个很专业的问题。
真要讲起来，可深可浅。
沈叙也不谦虚：“小说和剧本虽然都是文字创作，我觉得小说像风，更自由更具美感。剧本就像一台很精密复杂的机器，每一个字就是一个零部件，没有一句废话……”
他讲得很自然，不是在故意卖弄。
而且输出的观点也并不是网络上的意见拼凑，有自己的独到的看法和理解。
完全不像是一个外行。
可章含之查过了，他确实是西港医科大学临床系大二学生，他说这个剧本是第一次写剧本，刚刚接触电影的人，能说出这些来，可见一斑。
“也就是说你承认抄袭？”她将话题又拽了回来。
刚刚还侃侃而谈的沈叙一下说不出话来了。
他不是不想承认自己就是无名，只是……文字这种东西吧，还是太隐私了。
见字如见人。
他虽然从小梦想成为父亲那样厉害的外科医生，高中文理分科后也毫不犹豫地选了理科，可他语文成绩一首很好，作文一首都是满分。
骨子里还是有些文人的清高和傲慢。
告诉她自己就是无名，这跟赤裸裸站在她面前有什么区别。
沈叙诚恳道：“抄袭确实不对，是我考虑不周。”
我对不起我自己。
章含之见他没有任何狡辩，开口：“严格说来，每个人都有创作自由，你可以写任何故事，甚至是将别人的八千字小说改编成了你自己的电影剧本，但你投稿给我们这种有奖金设置的盈利性比赛，就是不妥的，后续会有版权纠纷。”
沈叙无所谓，还有些气馁：“我最后不是没有获奖嘛。”
不过章含之还记得他的名字，还能把他约出来，这个剧本也就算没白写了。
想到这里，他忽然问了一句：“你既然看过剧本，你觉得我写得怎么样？”
虽然落选了，可他还是想问一下章含之的看法。
章含之：“很烂，故事太平，剧情不连贯，毫无起伏，出场人物太多，重点模糊……”
沈叙头越来越低。
作者“佳家”推荐阅读《夜夜潮汐》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早知道不自取其辱了。
“不过……”
章含之话音一转，目光定定地看着头快磕到桌面的沈叙：“我很喜欢。”
沈叙一下抬起头来。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的世界彻底安静了。
“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很喜欢。”
沈叙简首不敢相信，狂喜无比，简首比当年考上西港医大还开心。
“可是，你不是……”
前面不是把他批评得一无是处了吗？
“瑕不掩瑜。剧本跟小说都只有一个评定标准，就是好看，能吸引人看下去。你的剧本，我是一口气读完的。我很喜欢，非常棒。”
沈叙眼睛都亮了，做梦一样：“最后一句，你可以再说一遍吗？”
章含之：“我说，我很喜欢，非常棒。”
沈叙：“喜欢什么？”
章含之看他傻里傻气的，笑了笑：“我说，我很喜欢你创作的《安琪》电影文学剧本，非常棒。”
沈叙浑身上下一片舒畅，人生十九年从未有过的开心。
章含之还有些不明所以，只觉得他笑起来澄澈天真，还带着一股少年难得的傻气。
“如果不是因为版权，我就给你第一名了。”
沈叙笑着摆摆手：“不用不用，反正我投稿也不是为了获奖。”
章含之：“那是为了什么？”
她眼神好奇而天真。
沈叙忽然有些紧张，比高考还要紧张一些。
可到底是一腔热血的少年，刚得到了crush的赞赏，现在一脑子就是告白。
他一口气喝完水杯里的水，好似是要给自己打气。
“因为……”
他想起缇娜说过，追章含之的人很多，她什么样的表白都听过。
而且二人才第二次见面，上来就表白，是不是不太好。
“因为我也喜欢电影。”
章含之问：“是吗？那你说一部最近看过的最喜欢的电影？”
沈叙不假思索：“《爱在日落黄昏时》，很棒，非常棒。”
章含之还很意外，这部电影在文艺青年中很火，被封为经典爱情电影，虽然后面原班人马又拍了故事的后续《爱在黎明破晓时》和《爱在午夜降临前》，但后两部无论口碑还是影响力，都远不如第一步。
章含之：“哇，果然是文艺男青年。”
沈叙腼腆地笑笑：“老实说，我之前其实不太喜欢爱情电影，爱情小说我也不喜欢，但我妈妈是琼瑶的粉丝，我家里有全套的琼瑶小说……对了，你最近看过的最喜欢的电影是？”
章含之：“《断背山》”
沈叙：“我没看过。我回去看。”
章含之：“讲同性恋的哦，你确定你要看？”
沈叙：“同性恋又不犯法。再说艺术是用来欣赏的。”
章含之很意外，原以为沈叙还在上大学，又是学医的，比自己小五岁，应该没什么共同话题，没想到聊起来竟然很投机。
手机上的闹钟提醒了章含之。
她还要去附近的大学听一个讲座。
“不好意思啊……”她打断道，“我下午还有事，可能要走了。”
沈叙被打断没有丝毫不耐，只是觉得没有聊尽兴：“好啊，我也要回学校了。”
两人走到咖啡厅门口，说完再见，朝着相反方向走。
走出去不到十米，忽然默契地停下。
沈叙转过身来：“那个……”
章含之也转过身来：“不如……”
看见对方转身时，两人都定住了。
沈叙用微笑掩饰内心的紧张和尴尬：“女士优先，你先说。”
章含之：“我要去听一个讲座，你下午有课吗？要不要一起？也是跟电影有关的。”
“好啊。”
沈叙几乎是不假思索。
那是他生平第一次逃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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