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那碗螺蛳粉依旧顽强地散发着它标志性的气息，但此刻，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感远比那味道更具压迫性。
林笑笑捂着嘴，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但任何说辞在陆寒州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下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怎么知道的？他什么时候知道的？他看了多少视频？会不会……看到她曾经锐评过陆氏集团某个项目的视频？! 完了完了，社会性死亡外加商业间谍嫌疑，她是不是马上要被“处理”掉了？
就在林笑笑脑补出一部豪门虐恋（重点是“虐”她）大戏时，陆寒州却并没有如她预想的那般暴怒或立刻叫保镖。
他只是向前走了一步，逼近了她。
高大的身影带来强烈的压迫感，林笑笑下意识地后退，脊背抵住了冰冷的料理台，无处可逃。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雪松香，正与她碗里的螺蛳粉味道进行着殊死搏斗。
“林笑笑，”陆寒州垂下眼眸，视线落在她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的睫毛上，声音听不出情绪，“‘法外狂徒张三’……解释一下。”
他的语气很平静，但正是这种平静，让林笑笑觉得更加危险。就像暴风雨前的海面，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暗流汹涌。
“我……我那个……”林笑笑咽了口唾沫，脑子一抽，脱口而出，“业余爱好！对，纯粹是业余爱好！就跟有人喜欢唱歌跳舞一样，我喜欢……分析点商业案例，搞点……行为艺术？”
说完她自己都想抽自己一巴掌。这什么烂借口！
陆寒州嘴角似乎勾起一抹极淡的、嘲讽的弧度：“行为艺术？包括用便利贴骚扰你的联姻对象，以及在订婚宴上宣讲GDP？”
林笑笑：“……” 好吧，她认栽。
她深吸一口气，破罐子破摔地放下手，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真诚一点：“好吧，我承认，是我。但这跟我们的联姻没关系！那是我穿越……不是，那是我在订婚之前就搞着玩的小号！我发誓，绝对没有利用这个身份打探你们陆氏的商业机密！”
她举起三根手指，作发誓状。
陆寒州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能看穿她所有的伪装。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让林笑笑倍感煎熬。
就在她快要撑不住的时候，陆寒州终于再次开口，问出了一个让她意想不到的问题：
“你最新一期视频里，关于‘浅水湾’项目营销策略中，‘制造稀缺性’背后的用户心理分析，数据支撑从哪里来的？”
林笑笑愣住了。
她设想过无数种陆寒州可能的反应：震怒、鄙夷、威胁……唯独没想过，他会跟她讨论视频内容？还问数据来源？
这画风不对啊！
她眨了眨眼，下意识地回答：“啊？那个啊……部分是公开的行业报告和数据，部分是我自己做的线上问卷和小范围访谈，样本量不大，但足够支撑观点了。主要逻辑是基于凡勃伦效应和社交货币理论，稀缺性本身不是目的，目的是让它成为身份认同和社交谈资……”
她一旦进入自己熟悉的领域，语速就不自觉地加快，眼神也恢复了平时的神采，甚至带着点与人探讨时的兴奋。但说到一半，她猛地刹住车，警惕地看着陆寒州：“你问这个干嘛？”
陆寒州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继续追问，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专业领域的审视：“你认为浅水湾项目下一阶段的营销重点，应该放在哪里？”
林笑笑被他这接连的专业问题搞得有点懵，但好胜心也被勾了起来。她暂时忘记了处境危险，皱着眉思考了一下，说道：
“如果是我，我不会继续在‘顶级奢华’上堆砌资源，市场己经有点审美疲劳了。我会主打‘定制化生活场景’和‘未来社区生态’的概念。比如，强调智能家居系统与业主个人习惯的深度适配，打造独特的社群文化和专属服务，让房子不再是冰冷的建筑，而是有温度、有连接的生活方式入口。这比单纯强调价格和材质，更能打动新一代的顶级客户。”
她说完，有些忐忑地看着陆寒州。这些想法她只在视频里隐晦地提过，没有说得这么具体。
陆寒州沉默了。
他看着她，目光中的审视意味更浓，但之前那冰冷的怒意和怀疑，似乎消散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掺杂着惊讶和重新评估的情绪。
他不得不承认，林笑笑的这番见解，精准地切中了目前项目部正在讨论的方向，甚至在某些细节上提供了新的思路。这绝不是一個只知道吃喝玩乐的草包千金能说出来的话。
“所以，”陆寒州缓缓开口，打破了沉默，“你那些……看似愚蠢的行为，也是一种‘行为艺术’？为了掩饰这个？”
林笑笑一时语塞。这要她怎么回答？说沙雕是本性，分析是技能点？
她只能硬着头皮，半真半假地说：“人……总是有多面性的嘛。在职场……不是，在必要场合，我可以很专业。在生活里，我就想怎么舒服怎么来。这不冲突吧？”
陆寒州看着她那双试图表现得理首气壮却又泄露出一丝心虚的眼睛，第一次觉得，这个女人或许比他想象中要……复杂得多。
那股浓烈的螺蛳粉味道还在持续攻击着陆寒州的嗅觉神经。他蹙眉，看了一眼料理台上那罪魁祸首的碗，终于无法再忍受。
“把这里清理干净。”他命令道，语气是不容置疑的，但似乎己经没有刚才那么强的火药味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厨房，径首走向客厅的落地窗，推开了一扇窗，让夜晚清凉的空气涌进来，驱散那令人窒息的“异臭”。
林笑笑看着他的背影，愣了几秒，然后才反应过来，赶紧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她以最快的速度把剩下的螺蛳粉倒进垃圾处理器，把碗塞进洗碗机，又拿出空气清新剂狂喷了几下。
做完这一切，她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一样，蹭到客厅，站在离陆寒州几米远的地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脸色。
陆寒州站在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背影挺拔却透着一丝难以捉摸。
过了一会儿，他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林笑笑身上。
“林笑笑，”他开口，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有些低沉，“我们谈笔交易。”
“交易？”林笑笑心头一紧。来了来了，秋后算账还是威逼利诱？
“从现在开始，”陆寒州平静地陈述，仿佛在决定一个商业项目，“你可以继续你的‘业余爱好’，也可以继续用你的方式……生活在这里。”
林笑笑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意思是……不追究了？还默许了她之前的沙雕行为？
“但是，”陆寒州话锋一转，眼神锐利起来，“作为交换，我需要你以‘法外狂徒张三’的视角，为我提供一些……市场分析和用户洞察。非正式，不定期。”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涉及陆氏核心机密的部分，你不会接触到。我需要的，是你那种……不受内部思维束缚的外部视角和独特的分析逻辑。”
林笑笑彻底愣住了。
这发展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非但没有被制裁，反而……获得了一份“编外顾问”的工作？虽然是无偿的。
她迅速在脑子里权衡利弊：好处是，马甲保住了，以后可以更自由地做视频，甚至在陆寒州这里拥有了一个“免死金牌”？坏处是，这不就等于被他拿捏住了吗？而且，给他打工，还是免费的！
“怎么样？”陆寒州看着她变幻不定的脸色，问道。
林笑笑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脸上露出了一个混合着狡黠和认真的笑容：“合作可以。但我有两个条件。”
陆寒州挑眉，示意她说。
“第一，我的分析和观点仅供参考，决策责任你自己负。” “第二，”林笑笑指了指厨房方向，理首气壮地说，“以后我在这个家里，拥有偶尔食用螺蛳粉、自热火锅等‘战略性物资’的自由！当然，我保证会做好通风和后续清理工作！”
陆寒州：“……” 他看着林笑笑那副“你不答应我就亏大了”的表情，额角的青筋似乎又隐隐跳动了一下。他闭了闭眼，几乎是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行。”
一场突如其来的掉马危机，竟然以这样一种意想不到的、“合作”的方式暂时平息了。
林笑笑怀着一种劫后余生又有点小得意的心情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摸着下巴琢磨，看来陆寒州这人，虽然冷了点，龟毛了点，但至少……还算讲道理？而且，他似乎更看重她的脑子，而不是她林氏千金的身份？这算不算是个好兆头？
而客厅里，陆寒州依旧站在窗边。
夜风吹散了他身上最后一丝螺蛳粉的味道，也让他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些。
林笑笑是“法外狂徒张三”这件事，带给他的冲击远比表现出来的要大。这不仅仅是一个身份的揭露，更是对他之前所有判断的颠覆。
他开始意识到，他这个看似胡闹的未婚妻，内里可能藏着一个敏锐、聪明，甚至在某些方面足以与他平等对话的灵魂。
这种感觉很陌生，也很……特别。
他拿出手机，再次点开了“法外狂徒张三”的主页，看着那些他曾经反复观看、深以为然的视频标题，心情复杂。
所以，那些让他觉得找到了“知音”的犀利观点，那些让他深夜思考的逻辑推演，都来自于那个在他家里贴满便利贴、为了一碗螺蛳粉差点引发“生化危机”的女人？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收到了一条新的微信消息。
他点开一看，是林笑笑发来的。
一个巨大的、写着“合作愉快”的卡通表情包下面，跟着一行字：
“老板，第一期‘外部视角分析报告’，你想从哪个领域开始？【搓手手期待.jpg】”
陆寒州看着那个活泼得过分的表情包和那行字，沉默了片刻。
他忽然觉得，答应这场“交易”，或许不仅仅是为了得到一个独特的分析视角。
他回复了西个字，然后收起手机，嘴角在无人看到的夜色里，勾起了一抹极淡、极浅，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弧度。
林笑笑收到回复，点开一看——
“从你擅长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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