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惊雷余波未平，京城的迷雾却愈发浓重。楚王府的书房内，烛火再次彻夜未明，萧景珩与沈知微对着凌默新呈上的线索，眉头深锁。
“王爷，王妃，关于皇庄内的炼丹之事，有了更具体的发现。”凌默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我们的人设法接触了一位曾为皇庄运送煤炭和硫磺的商人，据他酒后失言，皇庄内那个独立院落，并非近期才启用，而是己断断续续运转了数年之久。所需物料量极大，且对品质要求极高，均由内务府特批，经由韩放的人亲自接收。”
“数年之久？”沈知微敏锐地捕捉到关键，“并非因藏匿那肺痨病人而临时启用？”
“不是。”凌默肯定道，“那商人也觉得奇怪，说皇庄本是供应宫廷蔬果禽蛋之地，却常年大量消耗煤炭、朱砂、硫磺乃至铅汞等物，实在不合常理。他还提及，约莫半年前，所需的物量突然增加，且运送频率变得更高。”
半年前……正是萧景珩“中毒瘫痪”后不久，也是皇贵妃旧案调查因陈太医线索浮出水面而可能被重新触动的时期。时间点上，未免太过巧合。
萧景珩指尖无意识地在轮椅扶手上划动，眸色深沉如夜：“持续数年，由内务府特批，韩放经手……这绝非寻常的炼丹。父皇近年来虽寻求长生，但公开的炼丹事宜皆由钦天监和指定的道士在宫中苑囿进行，从未听闻在皇庄另设丹炉。”
“除非……这炼丹之事，并非为父皇所设。”沈知微缓缓说出一个惊人的猜测，“或者，并非仅仅是为了炼丹。”
不是为皇帝？那在这皇庄禁地，耗费如此巨资，秘密炼制数年，所为何事？
“凌默，可能探知炼制的是何物？”萧景珩问道。
凌默摇头：“守卫太严，核心区域我们的人根本无法靠近。那商人也只负责运送原料，从未见过成品。不过……他提到一个细节，每次运送铅汞之时，韩放都会派专人反复检查封口，似乎极为担心泄漏，且一再叮嘱要轻拿轻放，仿佛……仿佛那些东西极其危险，并非寻常炼丹所用。”
铅汞有毒，炼丹常用，但如此谨慎，倒像是……在制作某种极易燃爆的危险品？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在萧景珩心中升起，令他脊背微微发凉。他想起曾在军中见过的前朝遗留下来的某些“火器”图样，其制作过程中，似乎便需大量硫磺、硝石（可由含氮物土法制取）及金属……
“难道……他们是在私制火药？亦或是……更厉害的火器？”萧景珩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凝重。
此言一出，沈知微与凌默皆是一惊。
私制火药、火器，乃是谋逆大罪！若三皇子真在皇庄之内，借炼丹之名，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其野心便己昭然若揭！他不仅想争夺皇位，甚至可能做好了武力逼宫的打算！
“若真如此，那将关键证人藏于此处，便是一箭双雕！”沈知微瞬间理清逻辑，“既利用了皇庄的隐蔽性和特殊性，又能就近看守他们这最大的秘密！甚至……那肺痨病人，是否也并非简单的证人，而是与这炼丹（或制火器）之事有关联？比如，他是懂得相关技艺的工匠？”
线索在此刻似乎串联了起来，指向一个更加黑暗和危险的真相。
“必须确认！”萧景珩斩钉截铁，“凌默，不惜一切代价，想办法确认皇庄内到底在炼制何物！但前提是，绝不能暴露！若真是火药火器，其地必然守备到了极致，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属下明白！”凌默深知此事重大，郑重点头。
“另外，”萧景珩补充道，“将我们的这个猜测，以最隐蔽的方式，透露给林文正。”
沈知微看向他：“王爷是想借林阁老之力？”
“不错。”萧景珩眼中精光一闪，“林文正忠于父皇，忠于社稷，若他得知有人可能私制火器，意图不轨，绝不会坐视不管。以他的身份和影响力，调查此事比我们容易得多。而且，由他出面，即便最终查实，也是‘忠臣揭发逆谋’，而非‘皇子构陷兄弟’，于朝局更为稳妥。”他这是在驱虎吞狼，也是借力打力。
凌默领命而去，书房内再次剩下二人。
沈知微心绪难平，若猜测为真，那他们面对的就不再仅仅是权谋争斗，而是随时可能爆发的、血流成河的兵变危机。
“王爷……”她声音微涩。
萧景珩握住她微凉的手，将她拉近，仰头看着她眼中清晰的忧虑，放缓了声音：“别怕。既然我们提前窥破了端倪，便有了应对之机。此事关乎国本，己非我一人之事，林文正、乃至朝中其他忠首之臣，都不会袖手旁观。”
他的镇定感染了沈知微。是啊，既然发现了这可怕的阴谋，就更不能自乱阵脚。
“只是，如此一来，王爷您的安危……”沈知微更担心的是，若三皇子狗急跳墙，第一个要除掉的，就是对他威胁最大的萧景珩。
萧景珩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久违的、属于沙场战神的自信与锋芒：“他若敢动，我便让他知道，即便坐在轮椅上，我萧景珩，依旧是他逾越不过的高山。”
他轻轻一带，将沈知微揽入怀中，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许下承诺：“更何况，我还要护着你，去看江南的春天。在那之前，谁都休想伤我分毫。”
温暖的怀抱驱散了夜的寒意与心中的恐惧。沈知微依偎着他，轻轻“嗯”了一声。
窗外，夜色浓重，星月无光。皇庄之内的丹炉依旧日夜不息地燃烧着，那跳跃的火焰，映照的究竟是长生不老的痴梦，还是焚尽一切的野心？无人得知。
但楚王府内的灯火，却如同这黑暗中坚定的守望，必将穿透迷雾，迎来破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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